賞春光

孟君誠固然生來就自帶光環，但他自己也爭氣，十三從軍，十七成名，二十封侯，如今自己又給自己掙了個徹侯，也算全了孟家嫡枝無廢物的名聲。

所以其實孟家人口不多，但爵位不少，待孟君誠娶妻生子，只要是嫡出，起碼就有兩個爵位可承襲，嫁進孟家，給孟君誠生兒子，其實是一樁只賺不賠的生意。

無奈徹侯荒唐，孟君誠十幾歲就有兒子了，這簡直是當年度帝都豪門第一天大新聞，沒人知道孩子他娘是誰，總之是徹侯的兒子，他還非常喜愛，一直親自帶在身邊教導，出兵打仗都帶著，這下折斷了一半勛貴的心，庶長子都有了，自家閨女嫁進去，庶母難當。

京城泰半貴女傷心失望，覺得良人不是良人，是傷懷罷了。

再加上徹侯成年之后，愈發荒唐，聽聞他在軍隊裏都是一日三餐皆要女人陪，午間吃飯都要和女人睡一覺才行，這種男人，是侯，但不是君子。

后頭，連圣人都驚動了，圣人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斥責過徹侯一句：“荒唐！”

徹侯這才算是真的一戰成名，荒唐名聲天下知，也幾乎完全斷絕了娶豪門貴女的可能。那些小門小戶的，倒是想嫁進來，可老太君不同意啊，她還沒死呢！

今日來個國子監祭酒的女兒，四品文官，已不算低，文官品秩最高也就二品，武將官級比文官要虛高一級，這南直隸來的千金，想必對徹侯往事也不甚了解，做成這個媒，一替圣人提拔了國子監祭酒，二來替孟家解決心頭大事，豈不是一舉兩得，錦繡良緣。

待皇后娘娘和圣人知道此事，必然會夸她們會辦事，就等著受賞吧。

老太君杵了杵她的龍紋拐杖，上頭有龍紋鳳章，這是先帝封她為超一品誥命夫人時所賜，代表了皇權對孟家忠誠的肯定，也是對孟家滿門忠烈殉國的安撫。

見老太君肯有動靜，幾位夫人趕忙都起身，“老太君有話請講，但凡您提要求，咱們沒有不應的。”

“那陸家小姐，說給君兒的，是陸家第幾女啊？”

“回老太君，陸祭酒家裏就只有一位千金，陸姑娘是獨女。”林侍郎的夫人回道：“不過聽說陸祭酒的夫人這次并未上京，跟著來的是二夫人，還年輕。”

這就是說陸家規矩一樣也不嚴，陸博士上京擔任新的祭酒大人，當家的主母沒有來，反而是個妾室跟著來了，陸小姐又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不但親生母親不幫著操持，還自己躲清閑，可見陸家的家風其實也就一般。

她們的外交政策真是厲害，棒槌加黃金，又要撮合又要上眼藥，這些人吶！老太君朝堂下看了一眼，道：“你們幾個想什么，我都知道，我家君兒雖荒唐，但也不是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無擔當的無能男兒，這陸家小姐我也沒見過，你們幾個，哪個帶陸小姐出來我看看，我就遠遠看上一眼，也才放心吶！”

話都說這么白了，再糊弄老太君就說不過去了，其實這幾位貴夫人也沒一個見過陸家女郎的，陸家才到京城，家中女眷還沒參加過京城貴圈的活動呢。

“這樣吧，我過幾日在別莊裏辦個賽馬活動，讓小娘子們組織打馬球，到時候一并請了陸家的小姐，屆時老太君再仔細看看。”侯夫人魏氏酷愛打馬球，也喜歡會打球的小娘子，她最理想的兒媳婦就是馬大將軍的女兒，馬佳音。

“不如還是我來辦一場賞花宴吧，就在我府上，咱們賞牡丹吃果茶，也省得讓老太君出城了，大家伙兒的，勞師動眾出京城，老太君年紀大了，不愛動彈。”說話的是武侯夫人許氏，她覺得魏氏沒腦子，萬一陸家小姐不會打馬球怎么辦？老太君年輕的時候策馬揚鞭，將門虎女，萬一辦了賽馬，越發瞧不上陸家女兒了怎么辦？難道還真往回塞她們自己府裏去嗎？

“哎，”老太君道：“你們也不必粉飾，是會打馬球還是不會，是會武還是擅墨，亦不相妨，我就是替君誠看看，別是個歪鼻子斜眼睛的就感念圣恩了。”

“瞧您說的，”侍郎娘子林夫人起身，笑著捧場道：“不會的，聽說陸祭酒陸博士本身就是個美男子，他的女兒亦不會難看，那缺鼻子歪眼睛的，咱也不敢往徹候府上領不是？”

孟老太君握著她的拐杖，緊緊抿著嘴，無聲地嘆了嘆。

幾位侯夫人出了孟府，就商量著辦馬會和賞花，一起辦，就在齊王京郊的莊子裏，那是魏夫人的私產，花卉就由幾家一起提供，林侍郎府中有幾盆十八學士，武侯家裏正好余出幾盆君子蘭，反正也就是湊個雅趣，她們都是武將官眷，沒幾個真心喜愛風雅的，隨便幾盆花花草草裝飾漂亮湊個數就罷了。

“說好了，那我就往陸家下帖子了。”幾位夫人現在只求陸家的女兒千萬整齊些，別把大好婚事給搞砸了，能不能將人送進徹侯家的門，可就憑老太君這一眼了。

等幾位客人走了，孟老太君朝后頭說了一句：“錦書，給侯爺去封信，我要替他娶夫人，如果他還那樣，我就親自去幫他把夫人迎回來。”

“是。”后頭走出來一個平頭正臉的丫頭，不算漂亮，但骨骼脈絡身材線條及其清晰，一看就是個長期練武的練家子。“老夫人，那岳氏那邊，可怕她再鬧騰？”

“再鬧，一碗啞藥灌下去，等她生了孩子，賜死。”此時的孟老太君哪裏還有剛才的頹相，一雙眼睛中盡是寒光，她道：“看緊榆林，老四一家一個都不許上京，一個都不許！”

見老太君厭惡岳氏已極，這刻已然動怒，錦書心裏一個咯噔，無聲地福了一福，退下去了。

孟老太君握著那象征榮耀與犧牲的拐杖，直矗矗地站著，望著這座百年侯府，下人井然有序，客人川流不息，如此繁茂，卻仿佛又如此蕭條，可見不能再放縱眾人，的確是該迎回一個侯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