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陸繁葉這句對不起說得沒頭沒腦， 但是她并不擔心溫止會聽不懂。

從小就是這樣，她從來沒能在溫止面前瞞過什么，不同于她的粗神經， 溫止太過細心和體貼， 哪怕是細致入微的情緒，他也能第一時間察覺， 然后又會想著法讓她開心起來。

她很小聲地說了對不起，低著頭咬著嘴上吸管，心底有些不安。

相比之下， 溫止的反應尋常許多，他之前忙著給她烤各種食物， 偶爾才吃一點，等她現在終于吃飽了， 他才開始吃點東西。

他的吃相跟他溫柔的眉眼一樣，慢條斯理間帶著優雅， 他的皮膚很白，燈光是柔和的暖色， 落在他的眉眼、唇角、手指，仿佛他周遭的空氣都慢了下來。

小時候媽媽沒少說過讓她學著點溫止， 說像她這樣狼吞虎咽的， 不會有小朋友愿意和她一起吃飯， 遲早有一天也會被溫止嫌棄。

幼小的心經不起恐嚇， 陸繁葉真的不安了好幾天， 吃飯的時候也努力吃得很淑女， 這反倒讓溫止有些不習慣，欲言又止了幾天才委婉的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胃口不好。

而當她委委屈屈說出吃相太丑怕他不再跟自己玩了之后，溫止忽然笑了起來， 笑得比平時格外好看，他說，我永遠不會嫌棄你。

那時候不知道永遠是什么意思，只是聽起來非常感動，當天溫止還做了可樂雞翅給她吃，心底默念了一百遍溫止天下第一好。

也許正是因為溫止總是對她太好，所以當有一天他突然離開，她才會一直都沒能接受，總覺得哪一天溫止還會回來。

……以致于，從來沒有想過，偶爾溫止也需要她去哄回來。

溫止咽下食物，喝了口溫水，這才淡淡笑道：“你不用對我說對不起。”

他語氣如常，說得再隨意不過。

陸繁葉捏著手中的果汁杯子，頓了頓，再次開口，聲音依然很小：“我的脾氣一點都不好，小時候……現在也動不動就揍你，你不僅不跟我計較，還總是做好吃的給我吃。”

溫止將烤好的肉夾回碗裏，淺淡笑著：“你除了心心念念成為演員，難得有點別的喜好，也不算多么難的事，其實挺好哄的。”

陸繁葉張了張嘴，最后還是低著頭悶聲說道，“八年前……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你不告而別，那時候所有的聯系方式都被你拉黑了，我去過你家問你去了哪裏，也等著逢年過節的時候偷偷偶遇你，可明明最簡單直接的方式擺在面前，我居然從來沒有去想過。那天在你的休息室裏，我們第一次攤牌，你問我有沒有想過為什么你的聯系方式這么多年都沒有變過，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不是沒有想過直接把好友加回來問個清楚，每一次看到系統提示點擊添加好友的那行字，我也有很多次就要點下去了……可最終還是沒有，因為我總覺得，你總有一天會回來，你不會真正對我失望。我突然想明白了，也許我倔著不肯低頭去找回你，才是真正讓你感到失望了。”

頭頂忽然一沈，成年男性寬大的手掌覆在她的頭頂揉了幾下，很輕，像是在給小動物順毛一樣。

陸繁葉怔然，抬頭，溫止正註視著她，他的眼睛很漂亮，瞳孔是如曜石般的黑，細細密密的睫而落下溫柔的陰影。

他微微笑著，眉眼染著燈光的暖色，“你不用對我說對不起。”

他重覆了一遍剛剛說過的話。而后，又說道：“也不用對我覺得愧疚，我沒有對你失望，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后也不會有。分開的時間裏我的確是在等你回頭，因為當初不告而別也是我選擇的方式太偏激，所以我一直擔心你再也不想見到我了，聽到你說你也想過找我，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而現在……我已經想到了更好的方式。”

陸繁葉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聽不懂：“更好的方式是什么？”

“就像你說想吃烤肉一樣，以后我也會直接告訴你我想要的是什么。”他說。

陸繁葉更茫然了，“那你當初不告而別是因為想要什么東西嗎？”

溫止的手掌仍然放在她的頭頂，他輕輕揉了揉，隨后收回了手，再次拿起筷子，低眉的瞬間淡淡一笑，“是。”

陸繁葉眼睛一亮，“是什么是什么，我一定滿足你！”

好不容易敞開心扉互相說清楚了心裏的想法，陸繁葉心底一直壓著的沈重在此時此刻全部落下，甚至還因為溫止一直以來對她的好而感到一點良心過意不去。

正好聽到溫止說有想要的東西，她感覺像是終于得了一個可以彌補的機會，打算好好填補他們分開的八年。

對上她亮晶晶滿眼寫著期待的眼睛，溫止放下筷子，認真思索了兩秒，笑道：“真的？”

陸繁葉連連點頭，“真的真的。”

“我怕你不愿意。”

陸繁葉正色道：“咱倆誰跟誰，你怎么這么客氣呢。”

“我想聽你解釋一下你朋友說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可以嗎？”

“……”

“……”

“……”

終于，陸繁葉憋著漲紅的臉，想起自己剛剛那么篤定的答應，明白了什么叫自食其果。

欲言又止了好幾次，陸繁葉才憋出三個字：“是誤會。”

“是怎樣產生的誤會？”溫止問得很自然，絲毫不覺得尷尬，還帶有一絲真誠，好像真的在等她答疑解惑。

陸繁葉咬著橙汁吸管，低著頭盯著面前的桌面，感覺自己臉部溫度還沒有要消停下來的意思，“是其他人說讓我潛……你，她誤以為是我的意思。”

“我也猜到應該是這樣的。”

陸繁葉稍稍松了一口氣，瘋狂電梯，“對對對，就是誤會。”

“你朋友說雖然不能把我綁到你床上，但是……后面的話好像還有什么，不過我沒有機會聽到，我有一點好奇，你的朋友會怎么做？”

“……”啊啊啊真的要殺了顧箐才行！

陸繁葉繼續咬吸管，頂著高溫的臉強行鎮定地說：“她胡說八道的，她哪能做什么，她要是有這本事，也輪不到我了。”

說完她自己都佩服自己，有理有據，實在是有理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