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小圖很快接受了自己得了抑郁癥的現實。實際上,不管她接受與否,抑郁就像一個如影隨形的黑洞,分秒不停的吸收著她周圍的一切快樂;又像一個透明的罩子,將她和外面的世界嚴密得隔離開來。以往任何能夠帶來快樂的事情,比如電影、逛街、朋友聚會,對她來說都開始變得無趣。涂小圖甚至害怕與人交往,與任何人比起來,她都是一條可憐蟲。
涂小圖對實驗室越來越厭倦,實驗室仿佛一個真空室,她在裏面無法呼吸。每天下午的3、4點,就像一個定時出現的泥沼,涂小圖不得不躲到樓梯間裏默默的流淚,然后迅速擦干。涂小圖不擔心自己會被人發現雙眼通紅,因為失眠,她的眼睛每天都混濁而充血。
這樣的日子竟然過了一年。涂小圖每天照常去實驗室做實驗,每周去看一次爆炸頭的心理咨詢。面對爆炸頭的時候,涂小圖總是表現的冷靜自持,只有談到兩個話題的時候,涂小圖濕了眼眶。一個是初戀,另一個則是父母。初戀已經遙不可及,而父母,則讓涂小圖無法面對。
涂小圖不敢直接告訴涂爸爸她被診斷為抑郁癥,依照涂爸爸和涂媽媽保守的思維,他們也不會接受。涂小圖只是在每周例行視頻中不斷的抱怨自己有多累,課題進展多不順利,她多么沒興趣。涂爸爸則不斷的安慰她,讀書而已,將來拿到學位,大可以不做相關的工作。涂小圖覺得這是一個偽命題,如果將來不做相關工作,要這個學位有什么意義。然而習慣了父母權威的涂小圖,面對深不見底的代溝,只有無力。
在涂小圖來到美利堅的第二個春節前,涂小圖終于崩潰了。與同學們包完忘記加鹽餃子,關掉視頻裏給她看春晚聽鞭炮的爸媽后,涂小圖抱著膝蓋全縮在床頭。她的生活一片灰暗:曾經的美麗、健康,都在抑郁的侵擾下潰不成軍;課題的崎嶇,興趣寥寥,生活像一場永無止境的凌遲;最讓涂小圖絕望的是,她再也沒有了理想、熱情和勇氣。爆炸頭試圖開導涂小圖:倘若生物學讓你不感興趣,你大可以去追尋其他有價值的事情。可是涂小圖搖搖頭,她的精神世界早已崩塌。
室友金貝貝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去約會了。金貝貝在美國南部讀的高中和本科,對美帝大農村寂寞到死的生活忍無可忍,終于申到了紐約的碩士,來到這個繁華大都市開始幸福生活。金貝貝身材高挑火辣,熱愛健身,會打扮,剛來紐約就俘獲了大批男留學生的心。只可惜金貝貝只找白人男友,對北美猥瑣男視而不見。
涂小圖曾悄悄地問過金貝貝:“貝貝,你怎么不喜歡中國男生???”
金貝貝一邊對著鏡子檢查自己的妝容一邊說:“都來美國了當然要找白人了?!睕_涂小圖眨眨眼,“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別整天窩在實驗室和宿舍,整個人都萎靡了。”
涂小圖搖搖頭:“我受不了文化差異?!?
金貝貝將小鏡子放到化妝包裏,踩上高跟鞋:“不試怎么知道。要知道,白種人比中國男生厲害多了?!?
涂小圖知道金貝貝說的是什么,尷尬地說:“呃,那也算了?!?
金貝貝甩甩一頭棕紅色波浪長卷發,開門:“唉,那就算了。對了,今天晚上我不回來了,你記得鎖好門不用等我?!?
涂小圖到廚房倒水,盯著刀架上鋒利的水果刀,想著這把刀割破自己皮膚的感覺。涂小圖搖搖頭,別傻了,割腕是死不了的,血流不盡就會凝固。路過客廳嗅到金貝貝殘留的bvlgari香水。涂小圖抱著水杯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裏,覺得自己循規蹈矩的二十二年就是一場笑話。
涂小圖產生了一個瘋狂的想法,她想變成一個“壞孩子”。
說做就做,涂小圖運用多年訓練出來嚴謹的邏輯思維,一條一條盤算著如何變成壞孩子 。她不知道壞孩子該做些什么,只能通過金貝貝平日的行為來分析模仿。
泡吧。no。她現在罹患的社交恐懼使她無法跟陌生人交流。
買醉。no。涂小圖是著名的一杯倒,更何況一個人在寢室喝悶酒,聽起來無比凄涼。
抽煙。no。涂小圖聞到煙味就頭痛欲裂。
大麻。no。別說涂小圖自己不能接受,即便她能接受,她也不知道drug dealer都在隱藏在什么地方。
涂小圖沮喪的癱倒在沙發上。她連做一個壞孩子的天賦都沒有。
手機震動,身在博士屯的好友時非發來一條微信。
日寸非:“小涂涂春節過好不好?”
涂小圖懶洋洋地回覆。
小涂涂:“不怎么樣。跟同學包餃子忘了放鹽。跟爸媽視頻話不投機。唉,太悲劇了。你呢?跟你女神怎么樣???”
時非和涂小圖是高中同學,當時不在同一班并不認識。后來兩人考上同一所大學,機緣巧合發展成了無話不談的鐵哥們。時非苦戀大學同班同學倪安,倪安卻對時非一直不冷不熱。時非很有毅力地堅持著,到現在兩人一個在北美一個在新加坡,已經第六年了。涂小圖平時戲稱倪安為時非的“女神”。
日寸非:“別提了。我給她在網上訂了花,結果送花的人走錯了地址沒送到。安安發了好大的脾氣?!?
小涂涂:“摸摸。趕緊哄啊?!?
日寸非:“哄了啊。剛剛一直視頻道歉,哄的我精疲力竭?,F在安安睡下了,我這不才有空問候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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