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你不僅是握刀那只手,并且四肢皆不可自控,并顫抖不止,現(xiàn)在還勉強可以掩飾,可我敢說,若不醫(yī)治,再過半年,你連路都走不了,再過三年,你便全身上下的肌肉萎縮,癱瘓成個廢人,連話都說不了,任人宰割。”
“姑娘,那解救之法呢?”這是男人第一次耐著性子跟她說話。
“自然是每日喝我的秘藥調(diào)理,喝個兩個月,便能治愈了。”
兩個月,只是緩兵之計,等她找到阿嫻,早就消失了。
“我怎知你會不會借下藥名義害我?”
“害你?你都是個將死之人了,我何必浪費我的草藥?”
那男人一把拽住了錢孤葉的手腕,試探了出她沒有任何武功,料她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才決定讓她一試。
“給你兩個月,我若沒有痊愈,便親手宰了你。”
隨后,錢孤葉便被帶到了那群年輕女子的隊伍中,隨行的男子立刻要給她戴上鎖鏈,錢孤葉立刻瞧了那領(lǐng)頭的男人一眼,那男人揮了揮手:“罷了,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女人罷了。”
后來,她們又被裝進了鐵籠中,運往下一個地方。
錢孤葉要來了著包扎用的物什,給那位腳筋被割斷的福春療傷,但她并不領(lǐng)情。
“你在怨我?”錢孤葉不明白:“怪我沒早點答應(yīng)他的條件,害得你變成瘸子?害你的人是他?你卻恨我。可我欠你什么呢?”
遷怒無辜之人,大概不會被其報覆,所以無所顧忌的宣洩著自己的恨意,這就是人性本惡吧。
她自己說罷,反而沈默了。
前世,她和蘭言詩也是如此。
害得她的,明明不是蘭言詩,她卻總恨著她。
盡管福春強行反抗,但錢孤葉還是按住了她的腳,為她強行包扎。
“你還記得你說過知道阿嫻在哪的,該不會是騙我吧?”
聽到阿嫻的名字,福春瞬間不動了,臉也僵住了。
“她已經(jīng)死了?還是你根本不認識她?”
當時她好不容易逃出來,看見錢孤葉,猶如撞見救命稻草,只要能得救,她什么話都能說。
福春咬唇不語,錢孤葉已有幾分了然。
后來,她才打聽到,被騙來的這些女子,被羯胡人分成三批,一批年輕貌美的,被獻給羯胡首領(lǐng)享用,另一批長相普通的年輕女人,則被送到了沽蕩村,分給了普通的羯胡士兵生育孩子,剩下一批年老的,則充作奴仆。
原來那些被“采藥”名義騙來的女子,都被囚在羯胡。
錢孤葉不懂,這樣大批量的女子從西州失蹤,為何西州的刺史會無動于衷,除非……除非他與羯胡族內(nèi)外勾結(jié)。叛國通敵,這個是株連九族的死罪。怪不得這些女子再也沒出現(xiàn)在西州,只要她們活著回去,就是活生生的證據(jù)。
當然,除了這些女人,還得抓住羯胡一個管事的。
錢孤葉忽然想起了前世那個震驚朝野的“百人尸骸”案子,但,豈止百人尸骸。就呆在沽蕩的這些日子,她見過多少死人,采藥時山后腰尸坑裏埋的,得罪了人被扔豬圈裏等死的,還有生孩子難產(chǎn)的,被活活打死的,豈止百人。
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她很厭惡這裏,一刻都不想多呆,借著“會醫(yī)術(shù)”的名義,照顧著每一個女子,同時向她們每一個打聽阿嫻的消息,確定了她們都不認識阿嫻后,她決定立刻離開。
就在偷偷離開那天,她藥倒了守院的所有護衛(wèi),在夜色裏偷摸著離開,卻被福春擋住了路,她跪倒在她面前,求她,說齊姑娘難產(chǎn),求她去幫忙接生,否則怕是要一尸兩命了。
“我拒絕。”錢孤葉冷冷拒絕。這一次藥倒了所有守院的士兵,等他們醒來,定會加強防備,下一次她再跑,就沒這么輕松了。
福春并沒有攔她,轉(zhuǎn)身就走。恐怕這些時日的相處,她已經(jīng)了解了她的本性。
有些人,生來就是萬古不化的冰。
自己通身冰涼,卻被要求溫暖他人。
可不可笑。
她沿著之前采藥時暗中策劃的路線逃跑。
她也怕福春回去報信,會有追兵來抓她,畢竟在這裏,上報逃跑者會有豐厚的獎勵。
然而她走了一個時辰,瞿靜的路上除了野獸的吼叫,空無一人。
福春并沒有出賣她。
她越走越慢,后來直接停下,就著身后的石塊坐下,回看著山頂下的小村莊。
腳下,葉掛白露,沾濕了她的鞋履;頭頂,云濃月藏,漆黑一團,天不為她指引回家的路。她眸似春水,心若冰霜。
在倉惶的逃離之后,她迷茫間,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歸處了。
她沒有家了。
她已經(jīng)死了。
她逃什么?逃離此處,亦無處可去了。
沒有人期待再看見活著的她。
于是,她整理了衣擺,下山往山腳走去。在那群士兵醒來前,她還能趕回去。
“為何回去?”沈宓不解,“我以為你是無法逃離此地,才不走的。”
錢孤葉搖了搖頭,什么都沒說。
活到今日,她已經(jīng)不需要誰來懂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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