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績也就罷了，李悅其實也就是到了這個時代才知道這位英國公何等了不起，程知節那絕對是傳奇人物，隋唐演義翻拍了不知道多少電視劇，程咬金在里頭的分量絕對是杠杠的。以至于李悅原以為程知節是個黑粗大漢，等到真正看到的時候，都覺得有些幻滅了。程知節膀大腰圓是真的，這年頭的武將大抵都是這副體態，尤其，程知節走的是猛將的路子，這么多年來，戰場上的功夫也一直沒落下，一身都是腱子肉，把官服都撐得鼓鼓的。但是他長得并不算猙獰，或者說還挺周正，一副笑呵呵的模樣，不看身材的話，那就真的是個和藹可親的鄰家老伯。

李績看起來卻是不怎么像是武將，他甚至有些清瘦，像是文臣多過武將，性情頗為沉穩，甚至可以說是沉默了，等閑壓根不吭聲。

李治早就習慣了這兩位的風格，他坐在主位上，笑吟吟地給李績和程知節介紹了一下李悅：“十五郎讀書上頭有些粗疏，倒是在其他方面有些見識。昨兒個十五郎帶了點東西過來，兩位國公也瞧瞧如何？”說著，幾個宮人捧著羊絨毯子披肩還有后來李悅叫人送過來的羊毛制品過來。

李績沒吭聲，程知節大大咧咧地伸出蒲扇一樣的大手，就在羊絨毯子上抓了一把，然后臉上就露出了驚奇的神色：“這是什么料子，這般輕軟，嘖嘖，這玩意要是做衣服，那肯定暖和！”

李績聽了，也拿了一條毛毯仔細看了看，一會兒才說道：“這似乎是用什么毛做的？”

李治笑了起來：“英國公慧眼如炬，這卻是用羊絨做的！”

李績也沒覺得稀奇，這年頭的紡織業其實已經很發達了，之前還有人收集鳥類身上的顏色艷麗的絨羽混入絲綢之中織成錦緞的，但是這個價格嘛，即便是以李績的身份，也是覺得很昂貴的。因此，李績便是問道：“這造價幾何？”

李悅在一邊說道：“這幾件確實成本高，主要是從剃下的羊毛里頭挑選羊絨比較麻煩，但實際上以后不必如此，等到春天羊開始脫毛了，用梳子就能從羊身上梳下來，以后成本就低很多了。不過，再低其實也不會低到哪里去，一頭羊一年也長不出多少羊絨來，但是，關鍵不是羊絨，而是羊毛！”

李悅說著，點了點那幾匹用羊毛紡織出來的布料，這些布料有好幾種，有的比較薄，有的比較厚實，另外還有幾團粗毛線，然后說道：“這些都是羊毛做的，一頭羊春天的時候開始剃毛，出個幾斤毛不成問題，清洗干凈之后就可以用來紡線織布，這些布料或許不如絲綢柔軟貼身，但是，卻更加暖和擋風！而且，這些毛線也可以用來織出毛衣毛褲，帽子足袋手套之類，這些穿在外衣里面，可就暖和多了！”

如今也有棉衣，但是用的是木棉，也有的是絲綿，也就是用蠶絲做成的填充物，保暖程度還可以，但是論起成本，其實還是比較高的。像是民間的普通百姓，說不得衣服鞋子里面只能填充蘆花之類的草絮，那也就是聊勝于無了。正常情況下，民間保暖還是皮子，主要是羊皮兔皮之類的。

不管是李績還是程知節，其實都很精明，他們立馬就意識到這里面存在的利益。羊肉和羊皮那都是一錘子買賣，可是只要羊活著，每年都能剃毛，這就是天長日久的買賣。中原這邊養羊是不怎么成規模，但是草原上一個部族，羊群的數量正常是以萬來計數的，若是毛全剃了來做毛線還有布料，這……只要一想，這兩位只覺得滿腦子都是銅錢嘩啦啦的響聲。

程知節幾乎是第一時間叫了起來：“還有這種好事，這可不能忘了俺老程啊！圣人，俺老程日子苦哇，家里一幫小子，一個個就知道喊打喊殺，只知道花錢，從來不見一個子進來，再這么下去，俺們老程家就得喝西北風了！圣人，咱們可是親家，所以，你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親家吃糠咽菜吧！”說著，他眼巴巴地看向了李治。

李績雖說也很殷切，但是終究不像是程知節那樣沒臉沒皮，只是矜持地說道：“要做著羊毛生意，自然是要跟突厥、鐵勒、回鶻這些部族交易的。不過蠻夷嘛，畏威而不懷德，咱們說是給他們送錢，架不住他們嫌錢不夠多，還是搶比較快，所以……”

李治笑吟吟地說道：“所以不是找上兩位國公了嘛！十五郎年幼識淺，不知道人心險惡，所以還得兩位國公幫襯一二呢！”

“圣人言重了！”李治這般客氣，身段放得很低，李績卻不能真的就心安理得了，而且這事說白了，他們也是受益方，他們要是不肯合作，其實李治也能找到其他人。這么多年來，李績最大的感悟就是沒有人是不可取代的，他們年紀大了，后面還有一大堆的年輕人等著出頭呢。圣人也是年輕人，他有的是時間，而他們這些老人，還能活多久呢？所以，自從李治登基之后，非原則性的問題，李績就算是不開口，也不會發表什么反對意見。何況，如今這事，也算得上是李治的試探，試探軍方到底是否站在他這邊，若是連利益也拉攏不了他們，那么，等待他們的也只有屠刀了。

程知節一直就是以一副大大咧咧沒什么心眼的形象出現在別人面前的，但是如果要說他真的沒有心眼，傻瓜也不信。這位其實心里頭什么都明白，別的不說，在關鍵的時刻，他從來沒有站錯過隊。所以，他續弦能再娶崔氏女，幾個兒子也都有個好前程，如今，一大份的利益放在自己面前，需要的不過是表態而已，程知節傻了才會拒絕。

一場宴會賓主盡歡，其樂融融。李悅有了軍方大佬保駕護航，以后跟突厥，回鶻他們做買賣，不用擔心出現什么危險，而李治呢，得到了軍方大佬的立場保證，李績和程知節一方面再次鞏固了圣心，另一方面平白又能得到巨大的利益，可以說是共贏了。

而長安城內，長孫無忌聽說了李治在驪山召見李績和程知節并賜宴的時候，卻是有些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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