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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燦爛里，陳當(dāng)好打開車門，打開車門的同時她回過頭看他：放學(xué)之后買點草莓再來接我吧，我有點想吃了。

好。梁津舸點點頭，在她即將下車的動作里，他忽然扯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回來，在她唇上溫柔碰了碰：晚上在屋里等我。

陳當(dāng)好輕笑：明天可是季明瑞生日。

所以呢?

所以我肯定會在屋里乖乖等你。她眨眨眼，低頭在他唇上啄了一口，透著點俏皮勁。放開手，梁津舸看著她從車?yán)镫x開，有淡淡的口紅香味在鼻尖擴散。

他抿了抿唇，又伸出舌尖輕舔自己的上唇。

是陳當(dāng)好的味道，除卻大前門的話梅香氣之外，獨屬于她的味道。

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因為這么一句口頭約定忽然明朗起來，連他自己也要覺得自己太好哄騙，像是十七八歲情竇初開的懵懂少年。車子還沒從陵山大學(xué)離開，手機突然震動，他看著屏幕上季明瑞的名字，心里忽然有什么東西沉下去。

接起電話，季明瑞聲音低沉。

梁子，你來醫(yī)院一趟，吳羨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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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曾經(jīng)四十多年的人生里，季明瑞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失去吳羨，自然也就沒有想過那一天到來的時候該是什么情景。他站在病房外面，有人出出進進，手術(shù)好像都是這樣，可這里的手術(shù)又顯得過于隆重，這種隆重將他推進恐懼里。他在手術(shù)室外面的椅子上坐下，鐵質(zhì)椅子，手碰上去冷冰冰一塊，他小心翼翼的將手收回來，放在自己腿上。

吳羨生病對于整個陵山來說并不是秘密，早在前幾日就有記者等在這邊。季明瑞認(rèn)識很多搞傳媒的朋友，他知道這些記者心里在期盼什么，期盼吳羨死，期盼這句死訊第一個由自己家的版面報道登出。而現(xiàn)在吳羨進了手術(shù)室，記者們熬了那么久的眼睛也終于有了光。在吳羨手術(shù)的幾個小時里，季明瑞接受了一次媒體的采訪，他剛剛四十出頭，看起來卻憔悴不堪，站在鏡頭前，他輕輕開口：我希望我的妻子可以熬過這個難關(guān)，我不能沒有她。這一刻我才這么清楚的知道我不能沒有她。

說完這句話，他忽然紅了眼眶，我的妻子，吳羨是我的妻子。

梁津舸趕到的時候，手術(shù)依舊在進行，手術(shù)室的門關(guān)著，好像就這么將里外世界隔了陰陽。一起被叫來的還有季明瑞相對信任的幾個保鏢，記者這邊采訪結(jié)束，梁津舸和其他幾人便開始清場。

手術(shù)時間究竟有多久，季明瑞不知道，他在等待的時間里居然一次都沒有看表。手術(shù)室的門推開的時候，他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廊里只有他自己，風(fēng)從窗子吹進來，他的汗都被蒸發(fā)，從皮膚表層透起一種徹骨的冷。

他看見醫(yī)生跟他搖頭。

醫(yī)生曾經(jīng)是他們夫妻共同的朋友，在這個領(lǐng)域頗有資歷，季明瑞以為自己會歇斯底里，會失控痛哭，但是都沒有，他平靜地站在那，在醫(yī)生搖頭的動作里，他輕輕點頭：謝謝。請問我可以進去了嗎?

彌留之際，季明瑞看著病床上的人，忽然想到這個詞。他在病床邊緩緩坐下，吳羨沒有說話，閉著眼睛，只有氧氣罩里緩慢浮現(xiàn)的白色哈氣證明她還活著。季明瑞握住她的手，他很多年沒有握過她的手，他不知道她的手握起來是這樣瘦骨嶙峋。

明天的請柬還沒發(fā)，我想著要是你不來，就不辦了。

季明瑞想起自己每次開會的時候，站在前面口若懸河。可如今他似乎變得詞窮，變得一句話也要想很久才能說。心里總覺得時間不夠了，時間不夠了該怎么辦，他想說的話卻一句都沒說出來呢。

他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相親的飯店富麗堂皇，她坐在他對面，微笑著說我叫吳羨。那時候他少年意氣，沖她笑，帶著幾分調(diào)侃和不屑：吳羨，這個名字好啊，無欲無求的。

我爸說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希望我什么都有，不用去羨慕別人。

季明瑞的眼淚掉下來，記憶里的吳羨有年輕的一張臉，那張臉跟陳當(dāng)好的五官融在一起，他恍惚竟覺得這一刻的自己其實是在背叛陳當(dāng)好。雜糅著愧疚，他已經(jīng)分不清什么是愛了，握著她的手，季明瑞喉頭哽咽：吳羨，我對不起你。

他手下力道重了，吳羨眼皮動了動，似乎醒了過來。人在彌留之際大約都有那么一點不甘心，她看著他，看著他將自己的手握在手里，看他的臉上爬滿的淚。這曾經(jīng)是她夢寐以求的畫面，她愛的人終于為她也狠狠心碎一次。這一刻吳羨在心里嘆氣，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卻無比確定，在這一刻，她是這么愛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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