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顧錦也有孩子了。

成親第二年，她就生了一個女兒，取名裴奚，比趙弘星小一歲。

夫婦倆如今還在賀蘭山那邊教書，要放在從前，顧姣怎么也沒想的她的阿錦有朝一日竟然會選擇過這樣安穩的日子，其實顧錦也沒想到，她在遇見裴啟之前，甚至沒想過自己會成親。

何況裴啟和她年少無知時設想過的夫君模樣完全不同。

那會她情竇未開，看多了話本，想的是一定要嫁個頂天立地的大將軍，最好是江將軍那樣的，沈默寡言又英勇無雙，或者嫁個江湖劍客，一把劍一壺酒一匹馬仗劍走天涯。

后來遇見葉瑯，又覺得嫁一個像他這樣溫潤如玉的君子也不錯。

可裴啟呢？

裴啟也是君子，甚至比葉瑯還要君子。

但他的性格，實在是太爛好人了，顧錦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爛好人。

她跟裴啟第一次認識是在山上。

那個時候顧錦閑來無事上山打野味，卻不幸中了獵人的圈套，她那會覺得自己背極了，罵罵咧咧的時候，裴啟背著竹簍出現了。

裴啟是一名教書先生，最喜歡白色。

顧錦第一次見他就知道他的條件肯定不怎么樣，因為他身上的白衣幾乎都被他洗得泛黃了，長得倒是不錯，修眉俊眼，性子溫和、人也干凈，也不知道平日是不是哄孩子哄慣了，嘴裏還一個勁地安慰她“姑娘別怕”。

顧錦聽完之后直想翻白眼，他到底哪只眼睛看到她害怕了？

不過那個情況，她也懶得多說，要真把裴啟氣走，還不知道會等來什么？那個山上可多得是野獸。

那天裴啟救了她又背著她下山，讓顧錦意外的是這個教書先生看著文文弱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但背她下山的時候卻腳步很穩，連氣都沒怎么喘。

而且事后居然一點東西都沒跟她要。

甚至在顧錦提出的時候，他還很驚訝，仿佛顧錦說了多神奇的話。

可顧錦向來不喜歡欠別人，幾番打聽后知道他是賀蘭山唯一的教書先生，還聽說他曾經在鄉試拔得頭籌，只是那個時候他的先生病逝，賀蘭山這邊無人可以教書，他就這樣放棄了繼續科考，留在這么一個地方教孩子讀書。

顧錦覺得這人真傻。

放棄大好前途不走，非要留在這個地方，可她爹卻對此十分夸讚，不過也覺得可惜，事后也問過裴啟有沒有想過繼續科考，裴啟笑著搖了搖頭，表示現在的生活就很好。

自然。

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為什么說這人是爛好人，是因為顧錦不止一次看到他幫別人的情形，甚至有些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故意哄騙他錢的人，他也照幫不誤。

有次顧錦實在看不過去拉著裴啟去看那兩個被他幫助的人的真面目。

讓裴啟親眼看著那兩人拿著所謂的“救命錢”進賭坊后，她雙手環臂看人，“你現在看到了？這兩人根本不是什么好東西！”

她以為裴啟會生氣，會失望。

沒想到他竟然輕輕松了口氣，說了句“幸好”。

顧錦覺得他瘋了。

裴啟卻笑著說，“我原本還擔心他們是真的病了，甚至還擔心我給的錢不夠，不過現在看他們生龍活虎的，我就放心了?！?

顧錦瞪大眼睛，“所以你以后還要幫這樣的人？即便他們根本沒出事，是騙你的。”

裴啟說，“在不知道事情究竟如何的時候，我能幫自然還是要幫的?！?

那是顧錦第一次覺得裴啟真的是個爛好人，這樣的爛好人活該被人騙被人欺負，她那天氣呼呼走了，回到家的時候忍不住跟爹娘吐槽，她娘跟她一樣，一致覺得裴啟是個傻子，可她爹卻笑著捋著胡須表示“這樣至純至善的人如今倒是少見了”。

后來——

大概是無聊，又或許是想驗證他是不是真的至純至善，還是偽善，顧錦便習慣了一有空就去找裴啟。

自然不是直接見人。

有時騎馬跟著，有時直接躺在屋檐上看他教書。

跟了大半年，顧錦算是確認了，這人不僅是個好人，還是個傻子，她這輩子就沒見過他這樣的傻子。

為什么會喜歡上裴啟？

其實顧錦也不知道，或許是每次裴啟明知道她跟著他后，從來不問她原因，而是笑著問她“顧姑娘餓了嗎”，然后進屋給她做飯，又或許是那次去山上打獵，她被幾只雪狼包圍，而這個看似柔弱的書生卻擋在她面前寸步不讓，甚至讓她先跑。

對顧錦而言，裴啟很弱，也很傻，但每次顧錦遇到困難的時候，他總會擋在她的身前，就好像她才是那個需要被人保護的弱者。

顧錦看著院子裏陪著裴奚和趙弘星玩耍的裴啟，不自覺露了個笑，那是一個年少時顧錦絕對不會想過會出現在她臉上的溫柔笑容。

顧姣也看著院子。

兩個小孩踢著蹴鞠，四叔和裴啟則在一旁看著孩子，偶爾說說話。

看著這幅場景，她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回頭想跟阿錦說話的時候，便看到了她臉上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