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涂家的得寸進尺,兩年前李靖梣正式提出了要與駙馬和離的主張。不僅令涂家顏面掃地,在東宮內部也引起了不小的爭議。不過,出人意料的是,一向力主與涂家聯盟的譚太傅這次并沒有反對,而且讓人傳話給涂遠山說:“這次的問題并非出在東宮?!?
涂遠山細思之下,開始著手從涂家內部調查。最后查出長子涂云開在外面私自包養了一房小妾,而這小妾是敦王府有意派過來離間駙馬與皇太女關系的。
定國侯登時大怒,路遠迢迢從北疆趕回來,親自提刀上門殺了那房小妾,一時在京城鬧出軒然大波。事后他又綁了涂云開到東宮認錯,但是吃了閉門羹。那涂駙馬也是有氣性的,受不了這份羞辱,一氣之下就私自返回軍中,臨別放話:“這輩子不死不回京城。”
涂遠山只有這一個嫡子,自然舍不得殺了他。再加上那涂夫人整日在他面前哭嚎,說兒子之所以去找小妾,還不是因為皇太女常年冷著他,其他男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就連他定國侯除了她這正房外還有四五房小的呢,憑什么就讓他兒子年紀輕輕的守活寡?涂遠山氣得不輕,拍案道:“他找誰都行,就是不能找敦王府的人!敦王現在想盡辦法離間北疆和東宮的關系!他敢任性胡來,我非宰了這個混賬糊涂東西!”
那涂夫人情急又說:“兒子肯定是被人設計陷害的,老爺您也知道,云開向來不好女色,從小就把心思栓在那皇太女身上,九頭牛都拉不回,他怎么會平白無故地去找別人?”隨后,也不知道是出于義憤還是出于女人的直覺,她又恨恨道:“再說,她東宮明知云開被陷害,更應該幫忙遮掩才是,免得叫敵人襯了心看笑話??伤购茫@時候提和離,不是更叫咱們難堪嗎?我看她分明是一早就想和離,只是一直沒抓到咱們的把柄罷了!現在好不容易逮到云開的錯,可不就咬上了嗎?”
她的話雖多半出于意氣,卻讓涂遠山渾身一冰,也隱隱約約感覺到李靖梣有這方面的意思。回顧這兩年她對涂家無緣無故的冷淡,連親兒子都可以一年到頭不聞不問,愈發覺得東宮想和離的心是時日已久。他去找譚懸鏡試探,后者只勸他放寬心,皇太女只是在氣頭上,等氣消了一切還有轉圜的余地。涂遠山心中憂慮,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暗忖只要他涂家的權勢還在,不怕東宮日后不來求助他們,畢竟她的那些個兄弟們都長大了,一個個對儲位都虎視眈眈呢!
因為有譚懸鏡的從中斡旋,和離之事暫緩。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涂云開回到軍中后,難以忍受部將們背后的嘲笑,竟然趁著酒醉和部下打賭要“訓妻”,連夜寫了封休書,寄回了京城。好巧不巧那天皇帝特地到東宮探望,看到了涂駙馬的休書,當場勃然大怒,下令把涂云開抓回來下獄治罪。這回連涂夫人都嚇著了,自玉瑞建國四百年多年以來,還從來沒有人敢跟公主寫休書的,何況是皇太女,這可是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罪,她的寶貝兒子這回真是昏了頭了。
她親自帶著小皇孫上門跟皇太女求情,說涂云開必是受了小人的唆使,不是有意要寫休書的。沒想到一向和她互相看不順眼的李靖梣這次卻格外跟她一條心,扶起她來,道:“駙馬的字跡很潦草,不像是他清醒時所為。而父皇從來不會無緣無故來我宮中,這休書恰好今日到,又未經我手直接送到父皇面前,這其中必有隱情?!?
她傳達完這一重要信息后,又對涂夫人鄭重道:“國侯夫人且放心,不管父皇如何震怒,我都會入宮為駙馬求情,即便是犧牲儲位也在所不惜,東宮和涂家永遠是一體的?!蓖糠蛉烁袆拥貌恢绾问呛?,恍惚覺得之前對這個高高在上的兒媳多半是錯怪了,只有到了關鍵時刻才能顯示出她對兒子的“情深義重”。
這件事的最終處理結果,因為有皇太女的求情,涂云開免于死罪,但仍被廢去了駙馬之位,發配到了北疆服三年苦役。但是涂家和東宮的關系反倒比從前更親近了,小皇孫一半時間被接回東宮撫養,一半時間仍留在涂家。
涂遠山徹查那日涂云開“訓妻”事件,竟又被他查出是敦王府搗的鬼。教唆兒子打賭的部將中就有敦王府派來的奸細。這位定國侯暫未露出聲色,自此卻懷恨在心。
涂云開雖說被判了服苦役,但去的地方卻在北疆管轄區域內,皇帝到底給涂遠山留了幾分面子,有點自己兒子自己教訓的意思了。
而自駙馬被發配出京之后,皇太女便請旨到全國各地巡河,每年留京的時間都很短,而每次回京都會在駙馬府中住上些時日。這被有心人解讀為對駙馬“余情未了”的信號。連涂夫人都感動不已。東宮和涂家都企盼著涂云開盡早服完苦役歸來,與皇太女殿下重修舊好。
只有云栽和云種知道,她這些年為什么會全國各地到處走。京城那么多去處,又為什么每次回京都要住進駙馬府。
“因為那是她的家?!?
有次殿下大醉時,云栽無意間聽見了這句話,并不理解她的意思,也不明白那個“她”指的是誰。轉述給兄長時,也未意識到這句話在云種腦海中掀起了怎樣一場風暴。
總之是一言難盡。
時至今日他總算明白,李靖梣廢寢忘食地搜尋那些塵封在角落裏的刑部卷牘的真正原因。
其實那天花卿入府行刺的時候,他心中就有疑問。駙馬府一向戒備森嚴,如果不是對地形熟悉到一定程度的人,是不可能避開重重戍衛,一舉殺進駙馬房中的。除非,她本身和駙馬府存在淵源。
為了驗證心中所想,他特意去調查了駙馬府的來歷。得出的結論和自己的猜測驚人一致。
果然是事出有因的。
難怪,她與殿下相知,卻總是意難平。
難怪,她在東宮看到涂云開,會有拔刀殺人的沖動!
難怪,她決然離開后,還要留下那句足以殺死人心的“再見即仇敵!”
難怪,她會把“避暑山莊”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一點痕跡也不留。
因為園子的上一個主人,正是十幾年前因彈劾涂家被滿門抄斬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岑騭。
而岑騭極有可能就是花卿的生父。
當年涂家與東宮聯姻時,今上賞給涂云開的是另一座駙馬府,但是涂家偏看中了這座園子,以不想破費為由,寧愿舍棄大宅也要這座小宅。
他還記得那日駙馬府開宴時的場景。到場官員絡繹不絕,觥籌交錯。不知他們爭相道賀時,有沒有想起,這座園子的上一個主人,也曾經煊赫一時。
不過,在殺死敵人后再搶占他的家園,這種囂張的行徑,在有切膚之痛的人看來,的確算得上明目張膽地羞辱了!
那么,她在得悉李靖梣在她曾經的家園和別人雙宿雙棲,并懷上仇家骨血時,心中該是何等悲憤和難堪?也就能夠解釋得通了。
(回憶結束)
李靖梣吃了半籠龍門當地特色的素餡米餃,一小碗放了糖的白米粥,便在姜師爺的陪同下,去視察龍門西郊的水田。
姜師爺一路口若懸河,皇太女卻只一言不發。他還從來沒接待過這樣一個不茍言笑,不怒自威的“上頭的人”,差點沒把他在三伏天裏活活凍死。
想起縣太爺昨晚給他安排任務的時候,欲言又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小心點,多穿點”,他還納悶是什么意思,現在回過味來,當真有先見之明。
好在中途岑大人從田裏出來解圍了,他忙退到一邊避寒。
岑杙穿著昨日那身粗布衣裳,趟過水田,赤腳踏上田埂,似乎是不經意間和他們偶遇。不過,從她拿拳頭抵唇,說“其實,龍門縣的水田這塊兒我最熟悉”時的淡定來看,三人有理由相信她是有備而來。
云栽暗忖,真是一個心機婊!她算準了殿下第一眼看到她,肯定會調頭就走。所以先派一個羅裏吧嗦的姜師爺出來打頭陣,把殿下的耐心消磨光后,再殺出來撿便宜,毛遂自薦。
想當初她就是偽裝成單純無害的花卿把他們騙得團團轉,事后還跟她們炫耀,自己如何單腳跳到墻根處,脫下鞋子在墻上擦出了兩串黑泥,制造出秦大官人爬墻而走的假象,之后又換了另一只腳,單腳退著跳回來,在地上留下了一排往墻角跑的腳印。騙過了包括李靖梣在內的所有人。這份心計一般人真是扛不住。好在大家都有了防備之心,不再上她的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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