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fā)現(xiàn)自己變得貪心了——和吳橋一一起聽歌，并不是能讓他覺得死而無憾，而是勾出了他更多的期待。

他想和吳橋一一起去雙月公園踩梧桐的葉子，想和吳橋一一起去看附近的溫泉表演，再往遠了想，他想帶吳橋一去看洪崖洞，想和他一起爬上白象居。

如果能一起走出渝市就好了，他們可以去看看隔壁的川省，或許還應當去北京□□看一次升旗。

甚至，如果可以的話，他想飛去英國看看，看看孕育了吳橋一的康河和劍橋，看看和渝市一樣多雨的倫敦。

他越想越多，心中應當點亮的地圖越畫越大，忽然覺得好不甘心。

他不應當任由自己這樣死去才對。

他還想要更長、更長的人生。

第二天清晨，吳橋一照常給他送早餐——是蝦仁粥。

他已經(jīng)連著吃了一周蝦仁了，從炒飯到干煸，再從清蒸到煲粥。

佟語聲委婉地道：“好運要溢出來了?！?

吳橋一卻領會不到這份抗拒：“還有很多，慢慢吃?！?

送完早餐，吳橋一背上書包去了學校，看到趴在桌上悶悶不樂的溫言書，忽然想起來，晚會結束了，之前聯(lián)考的成績也該發(fā)下來了。

他的喉嚨像是突然被一只手掐住了，他憂心忡忡地回到座位上，就聽程諾抱著他的試卷哀嚎：

“佟語聲不在，沒人幫我兜著底了！”

成績已經(jīng)發(fā)了？吳橋一慌忙趕回位置上，看到堆在桌上的一堆試卷。

他慌張地翻起來——數(shù)學、物理、化學、生物、英語，幾乎都是接近滿分，稍微一兩處細節(jié)掉分，都在吳橋一的意料之內(nèi)。

文科科目裏，地理歷史考得也不錯，政治大題稍微多扣了一些分，但總的來說還算可以。

他草草掃過那些試卷，最后，緊張地捏著語文卷翻開。

卷面完全沒有被批改，分數(shù)一欄寫著：“考生提前離場，不予計分?！?

他覺得自己的血液凝固住了——語文是零分。

早讀前，老謝拿著成績單在講臺上公布成績。

衡寧拿了第一名，全市第七，吳橋一少考了一門語文，全年級卻依舊能排的上前一百名。

但對他來說沒有什么意義。吳橋一拿著那張成績單，全身上下都已經(jīng)冷掉了。

老謝說了，只有考到全市前十，才能留下來上學，佟語聲說，只有留下來上學，他才會跟自己做同桌。

吳橋一是個很少委屈的人，但此時此刻他忽然感覺有些傷心了。

老謝還在講臺，收拾好書包的吳橋一便“嘩”地站起身準備離開。

他想著，自己干脆回去給佟語聲做護工吧，天天黏在一起倒也不必做同桌，但是卻徹底不再去想和佟語聲談戀愛想的事情了。

他連自己都留不住，又怎么能給佟語聲帶來幸福？

看他喪著張臉要跑，老謝趕忙一把將他拉回來，問清楚原因后，突然笑起來：“你現(xiàn)在表現(xiàn)得很好，我破格把你留下來?！?

確實老謝當初開出這個條件，本身就只是給他一個安分讀書的理由，但吳橋一偏就是個執(zhí)拗到有些一根筋的人，一旦許諾，便偏執(zhí)得轉不過彎來。

——他自己說過要考全市前十，沒考到，自然也沒理由留下繼續(xù)讀書。

老謝又撓起頭，他嘆了口氣，把吳橋一拎到辦公室，朝桌邊的教語文的錢小琪眨眨眼，機靈的年輕教師立刻會意。

“吳橋一，你當時的情況我和考官了解過，嚴格意義上不算作弊?！卞X小琪接過老謝遞來的試卷，攤開到他的面前說，“我再給你四十分鐘的時間把作文補完，然后我來替你批改試卷，這個分不會記在聯(lián)考排名裏，但是可以拿出來算算你真實水平應該在全市多少名?！?

這樣的一招，倒是讓吳橋一可以接受了。

他拿起筆埋頭寫起來，錢小琪也拿著老謝遞來的分數(shù)條，悄悄算起來要給他放多少水，才能保送他進入全市前十。

吳橋一遞上寫完的卷子時，錢小琪已經(jīng)決定不必給他放水了——他其他幾門的成績實在太好，除去語文的幾門總分，他幾乎可以拿到全市第一第二的水平。

學校也不可能放走這么一個天才學生的，錢小琪拿起紅筆，忽然覺得肩負重任。

語文確實稍微算他的短板，閱讀理解錢小琪酌情給他少扣了些分。

作文的主題是征途，吳橋一重新寫了一篇，題目是《我們走在星星裏》。

行文其實就是大白話，結構也比較松散，文字裏卻又真摯得有些感人。

錢小琪給了他作文一個及格分，拿起筆給他一加，兩個人幾乎同時松了口氣：

“剛剛好第九名，安心留下來上課吧。”

吳橋一握住筆，懸著的心慢慢落下，卻又覺得肩上變得沈甸甸的。

與此同時，在渝大附院的住院部，佟語聲的心情也同他方才等成績一般忐忑。

面前是來給他送衣服的佟建松，看著他忙忙碌碌的背影，佟語聲鼓起勇氣喊了一聲：“爸?！?

佟建松抬頭看他。

“幫我聯(lián)系換肺吧?！辟≌Z聲說，“我想做手術了?！?

作者有話要說： 錢小琪：我特么改個卷子比你們做數(shù)學題計算量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