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曹操的態(tài)度, 不少府臣對新來的崔頌起了重視之意。朝廷與司空府還未傳來正式辟召的文書, 就有文臣雅客的請?zhí)靸深^地送到他那兒, 邀請他參加各種名頭的小會與聚宴。
崔頌推了那些小規(guī)模、目的性明顯的聚會, 只接了一張“以文會友”的酒帖, 按時入場。
哪知才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入座，就聽到旁邊的人在說郭嘉的壞話。
“論出生與資歷, 他不及二荀；論名望與文才，他不如孔文舉與您；此人既無建樹，又無英才, 何德何能, 得主公偏愛？”
崔頌眉峰一皺, 到底忍住心中的不快, 替自己斟了一杯酒。
可他按捺住了星星點點的火氣, 對方卻沒甚么眼色, 偏要過來招惹。
“這位小郎君, 你意如何？”
崔頌放下酒杯，冷然地看了對方一眼。只一照面, 他便確定對方并不識得自己，發(fā)此言論純粹是為了得到認(rèn)同，而非刻意的針對與挑釁。
“敢問這位仁兄姓甚名何, 在何處高就？”
那人未曾察覺崔頌眼中的冷意，自矜道：“我乃弘農(nóng)楊氏，單名觀，字云臺, 乃郭屬官吏下的百石佐史。我比你虛長幾歲，你喚我楊兄即可。”
這楊觀極力表現(xiàn)出一副仁和的模樣，可他的言辭完全沒半點仁和的意思。
屬官是某一類官職的統(tǒng)稱。別看在座的仕官都能尊稱一聲屬官，其中的差別可謂是天與地。
上有侍中、中常侍等，乃是少府屬官，待遇僅次于州牧、九卿，甚至在某種情形下，地方諸卿也能列為屬官的一種。
下有各府門令史，乃是各部門從屬，待遇與縣吏、鄉(xiāng)吏差不多，可能還略有不如。
楊觀強(qiáng)調(diào)自己是百石待遇的佐史，正是為了說明自己不是邊緣小官的門吏，而是正經(jīng)的屬官從掾，在無形中抬高自己的身價。
這點小九九瞞不過崔頌，但他的關(guān)註點并不在楊觀的“低調(diào)自矜”上。比起不分場合說人閑話的楊觀，他更在意被對方順了一嘴的“郭屬官”。
崔頌將目光右移，落到坐在楊觀上首的中年文士身上。
那中年文士衣著講究，文質(zhì)彬彬，眉眼間卻藏著幾分躁戾與郁色。
在楊觀高談闊論的時候，此人雖然沒有附和，神色間卻盡是暢快之意，已然引起崔頌的惡感。
而今細(xì)看之下，對方的口鼻部位竟讓他覺得有些熟悉，想到前些日子見過的郭奕，崔頌恍然。
“這便是果丞門下的郭文廣，郭散吏吧？幸會幸會?！?
原來這坐在楊觀上座的中年文士正是郭嘉的族兄，郭奕的親父郭瀚。
那郭瀚聽了崔頌毫無誠意的寒暄，立即黑了臉。
郭瀚在曹操這兒只領(lǐng)了個閑職，輔助果丞負(fù)責(zé)城內(nèi)果務(wù)……說白了就是負(fù)責(zé)達(dá)官貴人水果供應(yīng)的。郭瀚一向以此為恥，最恨別人拿他的官職說事。平日里與他來往的官吏俸祿比他還低，自然不會不長眼地戳他傷疤，反而拿話語捧著，一口一個“郭屬官”叫得利索。
久而久之，郭瀚忘了這個職位帶給他的恥辱感，甚至產(chǎn)生一種奇妙的錯覺——他和諸卿、國相等“高位屬官”也不差什么。
在云層中飄了許久的郭瀚，今日被崔頌直白地戳破美夢，一聲“郭散吏”，毫不留情地點出他目前的官職不過是一個散吏小官，職位低微；又是掌管水果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雜事，叫郭瀚羞惱不已。
偏偏崔頌言辭態(tài)度平和，說的又是實話，讓他想發(fā)作也找不到由頭。
旁邊的楊觀知道郭瀚心底的癥結(jié)，暗罵崔頌不識眼色。
他一向?qū)嘤写蹬酰€在郭瀚面前貶低與自己毫無過節(jié)的軍師祭酒，正是為了討好郭瀚。現(xiàn)在眼前這個學(xué)子打扮的年輕人“口無遮攔”，惹了郭瀚不快，他頓時歇了“禮賢下士”的心，沒了好臉色。
“你一屆白身，見了官吏竟不知道起身行禮，口出狂言以平輩相居，文人學(xué)士的謙遜被你丟到了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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