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來
楊容姬生子在十月。
那一日她正在院中執(zhí)筆畫風(fēng)景,突然腹痛,站在原地,半晌不敢動。
紫蘇路過,見她神色有異,慌忙放下手裏的方盒,走過來摻著她:“女郎?”
她鎮(zhèn)定下來,扶著紫蘇的手,咬著嘴唇。
“快去叫母親。”
紫蘇扶著她坐好,去尋楊氏。婢子們聞訊都趕了過來,起初的慌張過后,都漸漸冷靜下來,分開去準(zhǔn)備。
漪兒顫抖著手扶她去臥房,楊容姬很平靜,對她道:“漪兒,去吩咐廚娘,備些熱水。”
“是?!?
楊氏提著裙擺從屋外走進來,她一來,眾人便齊齊走到她身前。
楊氏已經(jīng)領(lǐng)來了一名女子,是河陽有名的產(chǎn)婆。隨后又去譴人告訴張柳和,讓他幫忙寫一封信告知潘安。一番叮囑過后,她的聲音其實在發(fā)抖??此奇?zhèn)定的她,背后有冷汗。
生產(chǎn)持續(xù)了一整天,直至夜半時分,才傳出嬰孩的啼哭。
如潘安所想,是個小郎君。
婢子們?nèi)フ疹櫺律男±删嫠逑?,笑著找衣裳為他換上。
侍從去提井水,爭相去看小郎君。
漪兒沒有去,她守在楊容姬身邊,替她擦去額上汗水,輕聲道:“女郎,是小郎君呢!”
楊容姬勉力睜開眼睛,雙手虛虛搭在空中:“他生的如何,是不是平安健康?”
楊氏方才一直守在她身邊,孩童啼哭時,她亦忍不住落淚,不想讓楊容姬看見,便一個人退至門外,偷偷拭淚。
小郎君哭,婢子們手忙腳亂,她卻想到自己的女兒,想到她的疼痛與眼淚,心臟有一絲一絲的痛楚。
進屋時,聽到楊容姬的詢問,走過去,柔聲回道:“皺巴巴的,倒是看不出是何模樣,母親聽他哭聲嘹亮,是很健康。”
楊氏替她蓋好被褥,拂去她額上汗?jié)竦陌l(fā),輕拍著她,如同哄小孩子入睡,亦如婢子們哄新生的小郎君。
“我的容兒辛苦了,快些睡吧,明早母親叫你?!?
“母親,要告訴檀郎啊?!?
“母親已經(jīng)讓柳和去寫書信了,待會,也給親家和你父親寫一封,容兒不需擔(dān)心,好好睡吧?!?
漪兒又替她擦去額上汗水,看楊容姬漸漸入睡,她是累極了。
楊氏看了好半天,方才輕手輕腳離開,漪兒吹熄了燈燭,借著月光走到床邊,摸了摸楊容姬的手,很涼很涼,她將她雙手塞進被褥裏,楊容姬微動,眼簾張開一點,無意識道:“檀郎,容姬很痛啊?!?
手一頓,漪兒捂住嘴巴,溢出一兩聲哽咽。
潘安在安邑停留了一月,他計算著日子,快到楊容姬生產(chǎn)的幾天,他總是眺望遠方,寢食難安。
今日收到了幾日前的書信,楊容姬道自己一切安好,請他勿念。
算日子,這幾天她便要生產(chǎn),可他卻不能即刻收到消息,在紙上亂涂亂畫,他終于感到無力。
恰是楊容姬生產(chǎn)前一天,他讓歐陽旭替他借了馬,出安邑,朝河陽。
他本是告知長官想要告假幾日,長官神色嚴肅,斥他荒謬。
他再次懇求,長官覺得他不可理喻,嚴厲道:“婦人生子,你回去做甚?”
“我是夫君,是父親,無論如何也該回去?!?
長官嗤笑:“你如今一回,難道要所有人等你歸來么?潘岳,不要自視甚高?!?
“潘岳從未自視甚高,也無需等潘岳,待我歸來,我會處理好一切。”
“小兒荒謬!就算你妻子如何了,你也得等到處理完這些,再回你自己的家!”
“為夫為父,若不能守護吾妻吾子,談何家國大義,談何黎民蒼生?”
長官無言,潘安忤逆,不等他答話,徑自離開。
他來時坐車馬,周圍并無馬車,長官冷眼看他,笑他無法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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