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云層漸漸增厚,原本明亮的日光越來越淺淡。銀笙獨自坐在廢墟中，也不知時間是如何流逝,只是聽著不遠處河水流淌,腦海已是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坐了許久，遙望遠處,山色如黛,全無人煙。她想要再去追趕神獄的人，可又想起了天淑的話。如果暗夜盟真是一直在跟蹤自己,借以攻擊奚秋弦他們，那自己若是再跟隨于他，豈不是要帶來更大的麻煩？

頹然兀坐，不知應(yīng)該去向何處。忽而風(fēng)搖樹動，云層間落下點點雨水。銀笙卻還坐著不動。

卻在此時,身后有腳步聲接近。她驚覺回頭,但見有一黑袍人站在不遠處的枯草間,目光冰冷。

“師傅？！”她下意識地霍然起身,但卻沒有走上前去。

楚嫣紅依舊穿著那墨黑斗篷,臉容隱于帽子的陰影之下，尤顯蒼白。她慢慢朝著銀笙走了幾步，啞聲道：“你不在意我的死活嗎？”

銀笙瑟瑟站在雨中，想起之前師傅追擊何夢蕓而去，自己則被迫入水，此后就再也沒見過她的身影。此時師傅問及此話，她竟覺無言以對。

楚嫣紅見她黯然不語，又冷笑道：“你對自己的母親就是這樣的態(tài)度？我就是死在了別處，你也不會來尋，是不是？”

“不是的師傅！”銀笙難過地望著她，似乎想從她的眉目間找到一絲與自己的關(guān)聯(lián)，“你走了之后我被暗夜盟的人圍攻，后來……”

“不要解釋什么了！”楚嫣紅打斷了她的話，攥著袍袖大步上前，盯著她道，“奚秋弦走了，鬼虛影也走了，你先前不是還總是想著離開我嗎？現(xiàn)在可知道別人都靠不住！”

銀笙忍住了眼淚，站在她面前顯得格外孤瘦。

“是我做得不對，并不是他們的錯。”她喑啞著嗓子道。楚嫣紅雙眉一蹙，拉住了她的手臂，“既然知道自己錯了，現(xiàn)在就跟我走。”

銀笙一怔，驚道：“去哪裏，師傅？”

楚嫣紅審視著她，緩緩道：“你現(xiàn)在還是只當(dāng)我是師傅？”

銀笙被她那凌厲的眼神刺痛了，低頭不敢回應(yīng)。楚嫣紅搖搖頭，喟然道：“很好，果然與你父親是一個性情。”

“父親？”銀笙一驚，不禁追問道，“您上次說何夢蕓殺了我爹，這是真的嗎？她現(xiàn)在去了哪裏？”

楚嫣紅并沒有回答，只是死死攥著她的手，道：“跟我走，這世上只有我才不會騙你。”銀笙稍一楞神，已被她拉著往河邊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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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越發(fā)陰暗了，兩岸樹葉在風(fēng)中不住搖曳，水波起伏間，船只微微晃動。奚秋弦已經(jīng)回到了船上，天淑勸他休息，他卻吩咐她取來了紙筆。天淑不明白，但還是替他準(zhǔn)備好了一切。

他坐在窗前，默不作聲地研著墨，動作緩慢，心不在焉。天淑低聲道：“少爺，神醫(yī)應(yīng)該不會走遠，我叫天渺帶人再去尋找。”

奚秋弦卻好似沒有聽到，天淑又叫了他一聲，他才一省。“你怎么還沒去休息？”他詫異道。

天淑無語，只好退出房間去找天渺商量了。房門輕輕地關(guān)上了，奚秋弦望著手邊的紙筆，發(fā)了好一陣呆，才握起筆在紙上細(xì)細(xì)地勾摹。筆端流轉(zhuǎn)，一個個靈動的身形躍然紙上，手持長劍，或轉(zhuǎn)側(cè)，或擰腰，或飛身出擊，或矮身防御，各有姿態(tài)，栩栩如生。

當(dāng)時在冰洞山古墓中匆匆一瞥，他強行記下了這些圖形，直至今日才有暇將其一一畫出。

窗外風(fēng)聲愈緊，窗紙被吹得簌簌而動，船只起伏不已。他略微有些暈眩，不得不停下了動作。紙上的小人兒身姿輕盈，只是都無面目，唯有長發(fā)一縷，依稀可辨出是少女模樣。

留在巫山的劍譜上亦有圖形，那上面的少女身姿自他懂事起就熟記不忘。雖然自己無法練劍，但在心中，始終都覺得應(yīng)該將母親生前未做成的事情好好完成。而現(xiàn)在，奔波一場，只記下了斷斷續(xù)續(xù)的一些圖形，后半部劍譜依舊下落不明……

他怔怔坐在窗前，望著那些圖形，心緒卻越發(fā)煩亂起來。不多時，有劈劈啪啪的聲音響起，是細(xì)密的雨點打在了窗上，洇出一點一點的痕跡，逐漸暈染成片。

奚秋弦不覺撐著桌沿站起身，伸手一推，窗戶徐徐打開。外面風(fēng)急雨驟，水面波痕不絕。他低下眼簾，忽又轉(zhuǎn)身開門，叫來了天渺。

“你回去看一看，銀笙還在不在。”他低聲道。

天渺驚訝道：“少爺，你還準(zhǔn)備帶著她一起走？”

奚秋弦抿住唇，過了片刻才道：“就算不再一起回巫山，現(xiàn)在她自己一個人在荒野中怎么辦？”

天渺還想說什么，瞥見天淑從一邊走過來，知道她若聽到了必然又要反對，便只嘆了一聲，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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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秋弦沒有將此事對天淑說，只是回了房間，繼續(xù)描摹那些圖形。幼習(xí)書畫，如此簡單的人形本不在話下，可怎么看，都覺得自己畫出的不如在古墓裏看到的自然。

有個人形是回頭出劍，他初時只畫了一個輪廓，但如今看在眼中，想到的卻是當(dāng)初第一次遇到銀笙時，還身著男裝的她，在江邊出劍還擊時的身姿。

那時，他正坐在山腳下的馬車內(nèi)，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暗中窺視。

他心緒低落，終于將筆放下，再沒有心情去想那些劍招。

窗外的雨越來越急，奚秋弦倚坐在床頭，聽著雨聲漸大，覺得時間過得格外緩慢。過了許久，忽覺船身搖晃了一下，繼而是腳步聲迫近門前。他急又起身，還未等他安置好雙腿，天渺已經(jīng)閃身進了房間。

天渺一身衣衫濕了大半，氣喘吁吁地道：“我回來了。外面好大雨。”

“她呢？”奚秋弦撐著床沿道。

他怔了怔，猶豫道：“不在。”

奚秋弦原本挺直的腰身有點僵硬，臉上雖無什么表情變化，但眼神卻明顯的暗了一暗。“是嗎？去哪裏了？”他的聲音有些低沈。

天渺無奈道：“我趕回那廢墟時，四周空空蕩蕩，我怕她是躲在哪裏，還特意找了一遍，但人影都沒有。雨越來越大，我便只得回來了。”

奚秋弦出了一會兒神，才道：“謝謝你，天渺。”

天渺微微蹙眉，“不過，我在那廢墟邊看到兩行腳印往河流上游而去。應(yīng)該是下雨之后留下的。”

“兩行腳印？”奚秋弦鎖眉抬頭，“是有人將她帶走了？”

天渺點頭道：“應(yīng)該是的，因為我看那腳印幾乎是并排的，并不像是拖拽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