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zhuǎn)眼,時至初秋。

廢后李氏一族所有的榮光也隨著灼灼夏日一去不返。

李氏死的那日，正下著夏末最后一場大雨。

蘇皎皎聽來回信的宮人說，李氏死的時候正倒在冷宮大門邊，拖了一地的血。

她一手緊緊扒著門沿,一手似是已經(jīng)被人折斷了,耷拉在地上,死前瞪大了血紅雙目，死死盯著門外,像是極為不甘。

早在蘇皎皎去冷宮的時候,她就對李氏說過,要李氏眼睜睜看著她擁有的一切盡數(shù)失去。

親耳聽到自己的父母親族一個個被斬首的滋味,那種摧人心肝的絕望，李氏嘗夠了才死，也不算辜負了蘇皎皎這么久以來苦心經(jīng)營。

她生下三皇子后本就大出血，極為虛弱,又不曾調(diào)養(yǎng)便被拖入了冷宮，身子本就是強弩之末。

這一重重打擊下來，硬生生將她逼死，受盡內(nèi)心的煎熬，可比千刀萬剮，來得更痛快。

往事如煙般散，蘇皎皎立在梨木雕花的宮窗前,外頭正是好天氣。

碧空如洗,鶯雀婉轉(zhuǎn)。

瑤仙殿的秀麗宮女們蒔花弄草,一片安穩(wěn)。

跟在蘇皎皎身邊的魚瀅扶著她輕聲道：“娘娘,奴婢方才聽人說,三皇子前幾日雨中受驚,這兩日正高熱不退呢。陛下原本是要等三皇子滿月便送去避暑山莊由宮人養(yǎng)大，這樣一來，恐怕是去不了。”

“三皇子本就先天不足，如此高熱，也不知能不能撐得過去。”

蘇皎皎收回目光，淡淡看向魚瀅。

她默了片刻，方說著：“叫柳太醫(yī)去看看，盡力醫(yī)治。余下的，聽天命即可。”

魚瀅怔了瞬，沒想到娘娘會對三皇子發(fā)了善心：“娘娘，三皇子可是李氏的孩子，宮中如今人人避之不及，巴不得不沾染這個孩子分毫，以免惹了陛下和娘娘不快，您怎么……”

蘇皎皎的神色十分平靜，只看著外面，溫聲說著：“我與李氏的恩怨已經(jīng)了結(jié)，一個小小嬰孩，無須趕盡殺絕。”

她的手輕輕放在自己隆起的腹上，眸底流露出一絲溫柔：“如今我自己也懷著胎兒，只要一想到他，心腸總會格外軟些。李氏再可惡，三皇子也只是襁褓嬰兒，他生母作惡，令天下人厭惡，可說到底，三皇子也不過是個可憐的孩子。”

“就當是給我腹中的孩子積德行善也好。”

提起娘娘腹中已經(jīng)七個多月的孩子，魚瀅也輕輕笑起來：“娘娘仁善，這福氣啊，肯定會悉數(shù)都給了咱們四皇子的。”

“當初李氏為了誕下嫡子，保住自己的地位費勁心機。可誰又能想到，她籌謀多年，手上不知死了多少人命，到最后，會被自己腹中的胎兒抽干精氣，自顧不暇。僅此便罷了，生下的孩子也是如此孱弱，先天不足。”

魚瀅冷笑了聲：“自作孽不可活，這一切，都是報應(yīng)。”

蘇皎皎孕中不宜久站，腰肢酸痛。便轉(zhuǎn)過身搭著魚瀅的手腕，坐回到了軟塌上。

她拿起案上的書卷，淡聲道：“以李氏的心機和對我的恨意，若非是她身子太過虛弱自顧不暇，分不出精力和心神對付我，我未必能如此順利的按著計劃扳倒她。”

“可那時她的身子虛弱，亦是一環(huán)環(huán)下來，自作孽至此。”

蘇皎皎垂眸看著手中的書卷，嗓音平淡無波，仿佛這件事并非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般：“在她的心里，保住嫡子終究比殺我更要緊，只要誕下嫡子，收拾我也不過是時間問題。可她又怎么想得到，我早就猜得到秋獵一事不對勁，蘇敞又辦事緊密漂亮，根本沒打算給她時間。”

“是她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更是她即將生下嫡子得意忘形。”

“作惡多了，連老天都在幫我。”

魚瀅提起案上紫玉壺給娘娘沏茶，恐擾了娘娘看書，輕聲說：“李氏死不足惜，只是她從前黨羽……有些最近卻不安分。陛下已經(jīng)昭告天下，待您生下皇嗣滿月之后便封您為后，屆時，咱們可有的要忙了。”

“咱們?nèi)ダ鋵m見李氏的那天沒見蕭氏，奴婢后來打聽才知道，蕭氏到了冷宮門口便斷了氣，被人丟去亂葬崗。這件事雖鎮(zhèn)住了大半宮妃，可總歸還是要敲打一番，以免日后惹出什么亂子來。”

蘇皎皎看書的動作頓了頓：“誰不安分？”

魚瀅福福身，說著：“當初李氏黨羽中，祥嬪如今對您忠心不二，愉美人因從前被李氏指使謀害宓充容被降位采女，褫奪封號，她自知低微，又犯過錯，愈發(fā)謹小慎微，跟在祥嬪身邊戰(zhàn)戰(zhàn)兢兢只求保命。蕭氏已死，便只剩妙少使了。”

“她仗著同您容貌有兩分相似，近日不少線人都瞧見她有意無意的堵在陛下必經(jīng)之處。陛下對她雖視若無睹，但也不曾責罰，她便不死心，總覺得陛下對她是有意的，在宮里處處為難姬美人。”

說到此處，魚瀅頗有些嫌棄，微微皺眉說道：“她和姬美人素來不和，但從前她們雖然也時常有口角之爭，到底沒有太出格。也不知是因為李氏死了，后宮安生太過反而顯得她們鬧騰，還是她真的蠢笨如豬，敢在這時候當出頭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