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幾度星
7
這一年的第一場雪下來的時候，沈伶把孟星帶走了。
實在是登門提親的姑娘太多，本來一個孟星已經夠轟動，如今沈伶來了，據說姑娘們更喜歡沈伶的霸氣邪魅范兒，還有妙手書生畫下《沈伶怒扔彩禮圖》在集市擺攤出售，據說賣到二兩銀子一張，因著畫上沈伶太過俊美，且不說爭相購買洛陽紙貴，只是引得十裏八村的姑娘一天來我這小小山門好幾趟我也吃不消。
于是某天，風和日麗，天朗氣清，我一臉嚴肅沈重地拍著沈伶的肩膀說，“你有沒有覺得……最近我這山頭平了許多？”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干笑道，“是啊……畢竟，來得姑娘太多，把山頭踩得平整些，好走路嘛……”
我翻翻白眼，“你倒是真好意思，當初叫你過來是給孟星安排成親的，誰讓你過來招蜂引蝶的？”
沈伶嘆了口氣，看向廚房裏正在忙碌著的少年身影道，“前些年，我沒能養著他，今后的那些年，還要把他送到別個不清不楚的人家么？孟昶，不知為何，自打見他那日起，我便知道他將是我的機緣，如今，機緣到了。”
我實在聽不懂他說得什么，可是他這一嘆氣，我明顯地感受到了寒氣，果然，冬天來了。
這實在是個悲傷的故事，孟星對沈伶的心思我其實一直都知道，但正因為知道，所以我才想著趕緊給孟星說個普通人家的親事將他的這點不該有的小心思全都壓下去。
沈伶，本就不該是他一個小小凡人能招惹的。
孟星的壽命太過短暫，對于沈伶來說，孟星這一輩子可能就是沈伶眼前空氣裏漂浮的一粒塵埃，或許比塵埃還要小。
就像凡人生來壽而有終，天地間的神魔也有著自己的壽命時間，有的神魔是自己一步一步修行上來的，每隔千年一次天劫，熬不過去，也就像凡人染了重病一般登時斃命；但也有的神魔是天生地長出來的，不用修行，每日就如花花草草一般，只要活著就能維持著天地的運轉，這樣的神魔出身不能自己選擇，能力也不由自己選擇，生和死對他們而言，都是極為虛無縹緲的事。
當年盤古阿翁開天辟地，持著大斧隨手一揮，清氣上升為天，濁氣下降為地。而天地開辟后照射進天東的第一抹光線就托生出了掌司日月的一尾擎天踏地的朱紅巨蟒，巨蟒左眼為日，右眼為月，掌管黑夜白天四季流轉，天地不滅雙目不熄，這巨蟒便是沈伶。
孟星壽而有終，沈伶天地齊壽。
這件事情我只要一想起來，就忍不住頭痛。
大片大片的雪花自浩渺蒼穹飄搖而下，冰天雪地的世界裏，沈伶一襲紅衣顯得格外孤單，他孤單了幾十萬年，以后還會繼續孤單下去。
他眼眸沈沈地眺望遠方，突然好像感覺到什么，微微一笑，身后幾丈遠的地方，一棵落光葉子的干枯海棠樹突然開始重新抽芽長葉開花，頂著這片片白雪，凌著這陣陣寒風，大朵大朵的火紅海棠花傲寒盛放。
他一早就知道，在海棠樹的后面始終有個人一直在默默地陪伴著自己，看著自己，但是那個人的膽子太小，那個人太過怯懦，他便為他在這寒冬臘月裏盛開滿樹的花。
紛紛揚揚的火紅色花瓣自頭上落下，孟星伸出手，接住了花瓣也接住了雪。他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極了剛剛偷到蜜糖吃的貓。
沈伶轉過身看到花樹下的孟星，冰天雪地裏，他們互相是對方的存在。
孟星的臉頰凍得通紅，他看到那樣的沈伶，眉目間積聚了太多春水溫情，沈伶緩緩走近，紅衣翩飛折下一枝嬌艷海棠，遞過去，他對孟星說，“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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