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白駒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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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歪歪地靠在一棵老樹干上，雙手環抱著胸傾身問我，“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我點點頭。
他皺著眉仰頭望著灰蒙蒙的天空，讓人覺得他好像是在懷念沈伶似的，他仰面看了太久，那么憂郁的模樣，仿佛厚厚的云層就要朝他層層迭迭地壓下來。他問，“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我又點了點頭。
“唉……”他嘆了口氣，從腰間抽出他常用的那把白羽扇，指尖輕撫過閃著細碎銀光的扇面道，“學一，小皇帝一死，一切都一了百了。你何必再回到那漩渦中去？你可知，若這次我放你走了，只怕你將終生都無法脫身。你我一面至此，再見就難了。”
我看向蘇白逝去的溫泉池，那裏依然蒸騰著常年不衰的霧氣。霧氣逐漸彌漫了我的雙眼，我握緊拳頭轉過身背對著白澤道，“我小的時候隨師父下山化緣，某一日淋了雨便在鎮子上躲雨耽擱了一時半刻，也就是這一時半刻的時光裏讓我恰巧看見鎮子上的小池塘裏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蟲。細小若游絲，轉瞬即不見。那時候我問我師父那些是什么？怎么轉瞬就不見了？我師父說，那些小蟲雖然只在我眼裏活了一瞬，卻是它們的一生。那是我十多年來第一次意識到，這世間原來并不是萬事萬物固有固存便是守恒有常的，原來日升月落，生老病死，才是守恒有常真正的意義。”
白澤在我身后，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嗓音中帶著些微的顫抖，他說，“萬事萬物總會有消亡之日，只不過時間長短罷了。但那又怎么？你既知前路是加快消亡的路，你也要義無反顧地走么？學一，若你愿意，自此便回到首陽山上靜心修習，他日……他日天上地下……自然是有你一位的……”
“白澤神君，”我開口打斷了他的話，“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透看明白的是你啊……”
小蟲生命只有一瞬，可它在小池塘裏奮力前游。它不會意識到自己壽命的短暫，它只會去想怎樣可以游得更快。我的生命也不過只此一生，與你們這些神仙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但我不會去想自己還剩下多少時間，我既然接下了蘇白遞過來的擔子，我就要把這些未完成的事情統統都做完。
白澤走到我的面前，從袖子裏掏出來一個鵪鶉蛋模樣的珠子遞過來道，“這混元珠是我用羽扇之氣化成的，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把它摔開。”
我接過混元珠握在手裏，掌心裏因為緊張出了汗，握著這珠子顯得滑膩膩的。我看向白澤的雙眼道，“這裏面是……”
他沒有回答我，抬手揮了揮白羽扇，我頓時感覺到自己的袍袖間盈滿了風。
雙腳離地一躍千丈，我從風頭上往下看，白澤的面龐越來越模糊直至看不清。
耳畔風聲呼嘯，我閉上眼睛，腦海深處呈現出方才與白澤分離時的場景，他薄薄的嘴唇微微開合，好像在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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