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
是徹夜的狂歡。
程玄度本不愿參與,但被福年勸告著“這段時候太壓抑,剛好趁機(jī)放松放松”,就連尹郁離都打著配合。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幾乎不給人拒絕的機(jī)會,程玄度只好應(yīng)了下來。
事實(shí)證明,她還是不喜歡過分的熱鬧。
記不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又或者,是在她答應(yīng)后,就已經(jīng)中了許弭的計劃。
在氣氛的最高|潮,這個派對核心毅然抓起她的手腕,一起趁夜色出逃。
實(shí)在驚險刺激。出門前還差點(diǎn)被喝大的十三抓住。
兩人一口氣跑到了俱樂部后方的體能訓(xùn)練基地,看著彼此臉上的一層薄汗,就那么齊齊地笑了出來。
好像一直沒來得及觀察他。程玄度這才驚覺,這個男人笑起來,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好看。生于冷冽眉骨下的深邃鳳眼,會偷偷變成一雙月牙。還帶著幾分孩子氣。
初秋的風(fēng)還不算太冷。
俱樂部在半山間,周圍還有幾聲不知名的蟲子的叫聲,在夏日后,初秋時,獻(xiàn)出最后的禮讚。
“到那邊坐坐?”許弭提議,指向度止珩為了好玩,特意找人搭得秋千。
小時候的期待,在此時達(dá)成了現(xiàn)實(shí)。
旖旎月色,秋千,一個堪稱完美的男人,一場熱血又刺激的比賽,還有那么多的星星。
心底的空缺在一寸寸填滿之余,又不知足的找到了更大的漏洞。
放松了警惕,撿拾起了久違的期待。
“有心事?”許弭瞥了她一眼。竟不自覺想到了下午。
一時的沖動往往占據(jù)上風(fēng)。那會兒,他太想用男人的方式幫她做些什么,又或者說是表現(xiàn)。
竟一時疏忽了……
“抱歉,是因?yàn)槲蚁挛纭?
“不是,”她厲聲打斷,說完又意識到似乎反應(yīng)過度,低頭,尷尬補(bǔ)充,“只是想起了小時候。”
失落僅僅一瞬,像是沒來得及看到了的流星,但不妨礙,他還有觸手可得的光亮,“可以和我說說嗎?”
他小心試探。
已經(jīng)很多年沒提起了。以前想說,但是沒人聽,后來就變成了不能說。可這樣的氛圍,許弭這樣的語氣和眼神,把一切都烘托的剛剛好。
那道心墻,似乎慢慢生出了裂縫,只差一個崩塌的機(jī)會。
“小時候,家裏人嫌我是個女孩。在我有了記憶時,就是在鄉(xiāng)下,跟著外婆一起生活。”
“那時候的天好藍(lán)啊,還有很多星星。外婆家門口也有秋千,不過我總是搶不到,因?yàn)檫€有別的孩子要玩。后來我就養(yǎng)成了習(xí)慣,要么早點(diǎn)去搶占,要么就厚著臉皮解決。打過架,也被人揍過,說過很幼稚的狠話,被其他大人們上門討過說法,也被外婆教訓(xùn)過。后來,我就不和他們搶了。”
“我改成了,晚上偷偷溜出去,在他們都睡著的時候,那就是我一個人的秋千。我吹著夜風(fēng),靜靜看著星空,養(yǎng)得狗狗就會在我身邊陪著我。一直看著我。”
說著,她歪頭,對上了許弭亮晶晶的眸。對視幾秒,她突然笑了,眼睛璀璨的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漂亮。
“是在內(nèi)涵我嗎?”明明不是這樣,但似乎察覺到了她語氣中的失落和遺憾,還是用了這種方式轉(zhuǎn)移註意力。
“唔……”程玄度認(rèn)真思索,“有點(diǎn)像哦。”
許弭輕笑,沒再說什么。
可她才不會告訴他。像是因?yàn)椤谒B(yǎng)得小狗面前,最自然。如果沒有小狗,她可能,并不敢一個人深夜出去蕩秋千,是底氣,也是安全感。
“許弭,”搖晃腳尖的女人突然喚了聲他的名字,“我記得,你小時候也是和外婆一起生活的。那時候,你會想家嗎?”
會嗎?
這個問題無疑有點(diǎn)沈重,許弭思索了一會,沒找到答案。
“我曾經(jīng),在和外婆一起生活的時候,很想家。”她先給出了答案,“那時候我啊,在獲得快樂的同時,也一點(diǎn)沒有減少對回家的期盼。會去找村子裏經(jīng)常出門的叔叔,去打聽外面的世界。去偷偷詢問,到云城的車票是多少錢。記得村子裏有個奶奶要到云城看病,我偷偷砸了我的存錢罐,跑到那個奶奶家裏,問她能不能帶我到云城,我……很想媽媽。”
她始終帶著笑,語氣像是在說著別人的故事。可身邊的男人,心底卻是瘋狂生長的疼惜。下意識握住了她的手,緊緊的,像是回應(yīng)和安慰。
“那個奶奶沒有答應(yīng),還告訴了外婆。我記得奶奶去的那天,我在后面追了好久的車。只覺得,我的希望破碎了。偶爾我也恨過外婆,為什么要把我圈養(yǎng)在鄉(xiāng)下。為什么不讓我和媽媽見面。那時候,總是會忍不住埋怨,覺得我和其他小孩差了太多太多。”
“后來,也到過幾次云城。但幾乎都是在醫(yī)院度過。外婆的身子不好,老毛病了,隔幾年就要檢查。可笑的是,那時候,我每次陪她過去,都在想辦法偷偷溜走。但出了醫(yī)院又發(fā)現(xiàn),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哪裏都去不了,只能灰溜溜地回到了外婆身邊。”
她說著說著就笑了,“很可笑吧。那時候的我,還真是有點(diǎn)過分叛逆也傻得要命。一直到了初中畢業(yè)的年紀(jì)。記得那次剛考完試,外婆很生氣地給我收拾了東西。她什么都沒說,就帶著我搭上了長途車。我終于見到了我一直想見的媽媽,可那天,他們吵了一架。第一次看到外婆發(fā)那么大的火。”
“其實(shí)那時候,我已經(jīng)懂事了。我早就知道,不是外婆要刻意留下我,而是……那些人不要我。外婆是我最后的依靠,僅此而已。”
“那個我期待過的家,像是一個更巨大的牢籠,我格格不入,看不懂規(guī)則,也找不到安慰,比過去還要無助。我也是那時才知道,人不能有太多的期待,因?yàn)槠诖30殡S著巨大失落,很容易,狠狠地摔落下去,粉身碎骨。那比沒有希望還要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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