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覺得真是委屈了她，有哪個小姑娘回外祖母家裏不是昂著下巴，大搖大擺地像個小祖宗。
唯獨他的妹妹，這么多年，第一次回來，還要像一個外人一樣等著通傳。
畬舟野張了張嘴，覺得這樣很傷人，理智的腦袋這次好像被什么東西堵住，差點脫口而出，‘算了，一起進去。’
但啾啾在他改變主意前制止了她，她笑得溫柔，體貼道：“是應該的，您快進去吧。”
畬舟野聽到她的稱呼，失落了一瞬。
她一路都沒叫過他哥哥，從來都是尊稱他“大人”、“您”之類的。
‘時間還長，慢慢來吧。’他這樣安慰著自己，對著立在檐角外的孟含道：“去給小姐搬張杌凳來。”
啾啾暫時坐在進門的小隔間裏，看著畬舟野撩起簾子進去。
簾子撩起的間隙，她短暫地看清了窗邊坐著的老人。
她長得慈眉善目，和藹可親，連抹額下的每一根頭發絲都透著和善溫柔。
畬老太君沒想到他這時候會回來，聽著動靜回頭，下意識道：“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不是在玄武湖陪陛下看龍舟嗎？”
而他呢，杵在那裏，也不說話，欲言又止地看著她，表情還有點茫然。
畬老太君招了招手，將他喚到身邊，摸著孫兒的額頭：“怎么了，粥粥有心事？是不是差事沒辦好，被陛下斥責了？”
畬舟野搖頭。
既然不是公事上的事不開心，那就是私事咯。
孫子十五歲之后，畬老太君一向是不管他的私事的，眼下也沒再問，只說：“在席上有吃粽子嗎。”
一看他那個樣子就是沒吃的。
畬老太君沒等他回答，吩咐謝嬤嬤：“去給他取一碟粽子來，要咸口肉餡的，不要蜜棗的，晌午了吧，叫廚房將午膳也一并承上來。”
畬舟野叫住了謝嬤嬤，叫她將祖母的保心丸拿出來。
“你是要與我說什么，弄得這么大陣仗，還要先吃保心丸，當真是稀奇，難道我們畬家的門楣要倒了？”畬老太君接過畬舟野手裏的溫水，將保心丸咬碎后，混著溫水吞下。
看著畬老太君吃了藥。
半晌，他撩起眼皮，抬頭看著面前的老人，鄭重道：“祖母，您的謝九，我找回來了。”
今年的立夏恰好碰上端午。
天氣已經開始熱起來。
屋子裏放了冰，雖然比外面涼快些，但進門的小隔間裏終究是更悶熱。
更何況今年雨水多，清晨下的一場雨，堪稱涼爽，可晌午日頭正當空，這雨就稍顯悶熱濕重了。
啾啾規規矩矩地坐在雕花的杌凳上，瓢潑大雨說下就下，她看著外頭檐下雨簾打在生著青苔蘚上，小院子裏有一塊像小王八一樣的石頭，雨水一洗，她眼尖地發現上面刻著一個名字。
啾啾使勁辨認，才發現上面歪歪扭扭地刻著——“謝九。
一筆一劃，帶著淺淺成型的筆鋒。
那個“謝九”后面，跟了幾條軟趴趴地毫無意義的線條。
不用說，“謝九”那兩個字肯定是小時候的畬舟野刻的，后面那幾條軟趴趴的完全看不出是啥的線，應該是小時候的她刻上去的。
這只長得像小王八的小石頭就在這處幽靜的小筑裏，躺在綠油油的草地上，一趟十幾年。
光陰荏苒，此時再遇到在它身上亂刻的小孩兒，已經是十幾年后。
看著那塊石頭，啾啾心底生氣一種古怪的感覺。
好像這裏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穿梭十來年，從來沒有變過。
她正想著，忽然耳邊傳來珠簾拉開的聲音。
啾啾下意識將目光從雨景裏抽回來，側身回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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