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過賬后，孫全彬和朝云在廊上說話。
他問道：“李娘子怎么一個人在這裏？”
朝云抬起頭看他。
面容還是干干凈凈，無須無髯，與所有的內(nèi)臣都一樣。
她笑著，直視他的雙目。
果然又遇到了呢。
“我想過來，便過來了。”
外頭又是一陣轟隆的打雷聲，雨下得更大了，屋頂?shù)呐九镜穆溆曷晜鞯搅宋輧?nèi)，像是有練曲的樂人在擊節(jié)。
朝云這話說得隨性，孫全彬也笑了，又問：“此時是要走了？”
“原本是要走了的。”朝云道，“忽然又不想走了。”
孫全彬饒有興致地聽她說下去。
“我來這裏，就是想看看能不能遇見你。原本以為遇不見了，就打算走。現(xiàn)在遇見了。”她如是說道。
“哦？遇見我？”孫全彬有些錯愕，但眼中也有玩味。
“嗯，遇見你。”朝云回答地坦誠，“能不能和你說說話？”
要主動和孫全彬說話的人不多。
他在一眾內(nèi)臣之中是特別的那個，因他入宮晚，又沒什么干爹能依仗，從來都是靠著自己一步步走到了官家的身邊。除了幾個官家賞賜來照顧他起居的小黃門，幾乎沒什么內(nèi)官會和他講話。
朝臣倒是有幾個，從前時常到梁門外貓兒巷來給他送禮，想讓他在官家面前說幾句好話。他無論厚薄，把那些禮統(tǒng)統(tǒng)收下了，隔日又送進宮裏去，全都列在官家面前，告訴官家誰托誰到他家送了什么。
雖說向官家賣了忠心，但也把自己跟那些大臣設(shè)了一道坎。
至于別的人，平日相處得不多，也不大見得到，自然沒什么來跟他說什么——“能不能和你說說話？”
他沈視朝云許久，似要從她透澈的目光中找到點什么。可是他和朝云越是目光交錯，他越是看不清。
他發(fā)現(xiàn)了，朝云是個不會躲閃他眼神的姑娘。
她真的很特別。
要說說話？好。
他推開了店家為自己留的那間雅間的門，一攤手：“請。”
朝云笑著進去，不管不顧地坐下了。
朝云已經(jīng)吃過了飯，但孫全彬并沒有。他每一回過來，要的菜總是那幾個，故而也不必再交代，小二早就去跟廚房說過了。
雜役先端來了酒，本只有一個酒盞，然進來看見了朝云，便又拿了個過來。
孫全彬問朝云：“娘子吃茶還是喝酒？”
“都行……吃酒吧。”
孫全彬便給她倒上了一點，淺淺覆蓋了盞底，只是一口的量。
“娘子可以嘗嘗。這酒不輕，頗有后勁。”
“哦。”
朝云拿起酒盞，傾倒在嘴裏。最后還剩下了一點，粘住了酒盞似的，怎樣都不肯下來。朝云舉著酒盞也急了，高高仰著頭，甩了甩手，把那一滴酒甩進嘴中。
孫全彬看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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