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煙在一場重病之中,度過了慶歷二年的冬。
先是日夜無眠,后又沈睡了半月之久,夜啼呢喃之時(shí),喊得都是“云兒”的名字。
魏國夫人心疼朝煙,更痛心于朝云,華發(fā)徒生。
許衷為朝煙便請京畿名醫(yī),總算在慶歷三年開春之際有了好轉(zhuǎn)。
朝煙能夠下床走動(dòng),也抱得動(dòng)易哥兒了。
只是,易哥兒趴在朝煙肩上時(shí),偶爾也會問道:“姨姨呢?姨姨去了哪裏?”
朝煙抹開眼淚,告訴他:“你姨姨,去了西北呢。”
開春,天氣回暖,日子總算恢覆如常。
李紹先與李格非都養(yǎng)在州橋投西大街的李府之中,王娘子本不大樂意替人養(yǎng)孩子,畢竟不是自己親生的。可養(yǎng)上了這么幾個(gè)月,才發(fā)覺有了兩個(gè)孩兒之后,終日無趣的日子總算有了點(diǎn)牽掛、盼頭。
李莫惜來信,叫她善待兩個(gè)孩兒。等他這一任期滿了,就會請旨回京任官。
姜五娘也喜歡這兩個(gè)孩子,她最會逗孩子們高興。哥哥安分點(diǎn),她便可以去逗哥哥笑。弟弟整日哭,她也能把弟弟給哄好了。
幾個(gè)月大的孩兒眉眼都長開了些,格非雖是哥哥,但身子更為瘦弱,眉眼承襲了鄭平,已可見日后清朗之姿。而塊頭更大些的弟弟紹先則不然,他的眼梢微微上翹,是一雙像極了楊氏的桃花眼。
因這對雙生子生得并不相像,恐怕將來有人議論,族譜之上,將兄弟二人的年歲寫得差了一歲。一個(gè)是慶歷二年生人,一個(gè)是慶歷三年生人。
王娘子心大,也不去過問為什么雙生子雙相,只一心撫養(yǎng)著孩兒。
三四月之中,與西夏戰(zhàn)事初平,朝堂有了大變動(dòng)。
呂夷簡罷相,輔臣皆進(jìn)官。
戶部侍郎、平章事、兼樞密使章得象,加工部尚書、樞密使。
刑部尚書、同平章事晏殊依前官平章事,兼樞密使。
宣徽南院使、忠武節(jié)度使、判蔡州夏竦為戶部尚書,充樞密使。
市井茶坊之中有人議論起,說,官家這是要為新政改制在選能人任官呢!
從去歲秋,尹洙上書聲呼改制開始,到今歲正月裏孫沔上書,請官家下定決心改變政治,本朝冗官、冗員之弊愈來愈受朝中人重視。
官家這一春的提拔任用,像極了為實(shí)行新政而揀選能才。
國子監(jiān)直講石介,感念這幾月來賢官之得用,洋洋灑灑九百六十言,仿唐大儒韓愈為博士日作《元和圣德頌》千二百言,作下一篇《慶歷圣德頌》,盛讚當(dāng)朝皇帝陛下富任人之才,仁政得行。
于維慶歷,三年三月。皇帝龍興,徐出闈闥。晨坐太極,晝開閶闔。
世人同慶自己生于龍興之朝,官家仁和賢明,文壇大才涌起。慶歷圣德,當(dāng)為后世所銘記。
小兒們歌詠著此篇,一時(shí),東京上下,無人不會誦讀。
秦桑隨口學(xué)了兩句,跑回家裏,唱給李朝煙聽。
“皇帝一舉,群臣懾焉。諸侯畏焉,四夷服焉。”
李朝煙聽完,扯出一個(gè)笑,咳嗽了兩聲說道:“你這唱的,要是給石先生聽見了,恨不得自己沒寫過這首詩。”
秦桑吐吐舌頭:“姐兒,我也聽不懂意思,就聽了個(gè)大概。想著姐兒會不會沒聽過,才跑回來唱的。”
朝煙摸摸她的腦袋:“傻丫頭,這詩遍東京城都傳唱遍了,我又豈會不知道。”
她撐著榻子站起來,走到了書房裏,拿住自己昨日寫得一副字。
寫的正是《慶歷圣德頌》。
工整端方,是上佳的真書。
朝煙的字向來都這么漂亮,當(dāng)年在家塾之時(shí),就常常被范教授夸讚。
逢年過節(jié),家裏要發(fā)些帖子出去,但凡她有空的,都會自己上手操勞。客人們一看見帖子上的字,便知道這時(shí)許大娘子親手所寫了。
秦桑能認(rèn)得字,但字與字拼在一起,卻又不曉得其中的含義。
指著上面的一句,問道:“姐兒,這‘一夔一契’,是什么意思呢?”
朝煙道:“夔和契,都是古代舜帝時(shí)候的賢臣,寫在這裏,就是說范仲淹和富弼這兩個(gè)人,就像夔和契一樣,是賢德的能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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