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的兩邊臉頰都氣得鼓了起來，哪管他說了什么，跨前一步扯了他的袖子用力就拽：“少說廢話，快跟我回去，有什么話，你回去愿意找誰說就找誰說！”但她拽得雖然用力，卻明顯扯不動一個身懷武功又賴在椅子上不想走的男人，場面一時難看得綺羅生都忍不住扭過頭去，偷偷扯了扯意琦行的袖子，往一旁挪了挪，又挪了挪。

喜鵲見當真拉不動他，氣呼呼的又一扭頭，看向灰衣書生：“月掌柜的，你也幫幫忙啊！”

灰衣書生苦笑一聲，當真低下點身子，拍了拍藍袍青年的肩頭：“劍公子，你不跟喜鵲姑娘回去，等下換成洪小少爺親自來找你，可就……”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藍袍青年卻好似忽然被釘子扎了，“嗖”的一下跳了起來，幾乎帶了點慌張的左右亂看：“哎！我那個乖徒弟來了？”

喜鵲“噗”的笑了一聲，忙又一板臉，接著話茬道：“是啦是啦，小少爺說了，要是他的劍師父兩刻鐘內還沒回去，就要小心……”

她話沒說完，藍袍青年忽然一個前撲捂住了她的嘴，一副聽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的模樣：“停停停，喜鵲你別說，我一點也不想聽到他說了什么，我回去，我回去就是！”說完，倒比喜鵲還要積極幾分，飛快的就往大門口沖去了。

喜鵲這下子徹底笑了出來，一邊還不忘向著灰衣書生道謝：“多謝月掌柜幫忙啦！要是劍公子又弄壞了你這的什么，回頭只管去客棧裏頭要賬。”

“不妨事。”灰衣書生搖了搖頭，“我把裏頭的桌椅都換成了老木頭的，磕磕碰碰也沒什么。”

喜鵲登時又嘆了好大一口氣：“唉，都是月掌柜的你脾氣好，才禁得住劍公子這么折騰。我看啊，這整個闕闐關，能降住他的，除了我家小少爺，也就您了。”

像是想到什么趣事，灰衣書生笑了笑：“洪小少爺天賦異稟，這個我實在不敢與他相提并論。”

“好啦好啦，月掌柜你也別客氣了！”喜鵲揮了揮手，小女孩子倒是姿勢豪邁得很，“我也得趕快回去了，還不知道我家小姐這會兒功夫有沒有找我呢，回頭來客棧喝茶啊。”

“多謝。”灰衣書生又端端正正道了個謝，猶豫了下還是道，“喜鵲姑娘，劍公子的情況似乎又不太好了，是不是……”

他話留半句，喜鵲本來抬腳要走的步子也頓了下，小姑娘頗是不高興的撇撇嘴：“月掌柜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打他莫名其妙來到闕闐關，就是個瘋瘋癲癲的。要不是我家小少爺喜歡硬要把他留在天河客棧，誰知道他早都瘋到哪裏去了。這莫名其妙的毛病，哪是咱們這兒的人看得好的。”說完，又重重嘆了口氣，也離開了。

一場喧鬧，突兀開始，突然結束。灰衣書生瞧著門口兩人先后離開的地方，搖了搖頭，一轉身面對回意琦行，卻是又一副公道淡定的買賣模樣：“請問客人的書信，要寄往何處？”

意琦行的封套早已寫好，順手便遞了過去，兩人便似剛剛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般，繼續一來一往的，談起了寄送書信的事情。綺羅生站在一旁，目光默默不動聲色的在灰衣書生身上轉過，只在剛剛一式之中，便可察覺對面也是一名深藏不露的高手，竟會甘心寄身在小小一間信驛，用意當真讓人難免琢磨。

但他還沒琢磨出個什么，那邊兩人已經開銷好了信件銀錢。灰衣書生將信收好，忽然話題一轉，似是隨口對著意琦行道：“兩位既然不是闕闐關之人，想來是在天河客棧落腳？”

見意琦行點了點頭，灰衣書生又繼續說了下去：“適才那位劍公子，也是住在天河客棧。他腦部患有隱疾，若再有不小心的沖撞，還望二位不要介意。”

旁邊綺羅生先輕笑了出來：“月掌柜看來與那位劍公子倒是十分交好。”他拿手指在自己額頭上比了比，“我見那位劍公子明明也有一身不凡的武學修為，怎會落到如此田地？明珠蒙塵，讓人嘆息。”

聽到“明珠蒙塵”四字，灰衣書生登時嘆了口氣：“談不上交好，幾分茶緣罷了。他這般……模樣，又哪是能清楚明白與人結交的。只是他人雖混混沌沌，卻無什么惡意，所以左右街坊雖然偶有微詞，看在洪掌柜夫妻面上，也都作罷了。”

他語氣似是嘆惋，綺羅生便也應和著嘆了兩口氣。只是意琦行渾然不覺這般氣氛般，直接開了口：“他既然不是闕闐關的人，又神智瘋癲不清。天河客棧的掌柜竟還肯收留他，想來倒是個善人。”

灰衣書生的臉色忽然古怪了一下，似是忍了些笑：“倒也可以這么說……實際乃是洪家的小少爺與劍兄投緣，拜了他做師父習武，天河客棧才對劍兄的事如此上心。但劍兄雖然神智有些混亂，在客棧中倒是無妨，每日只與洪小少爺在內院讀書習武，安靜得很，也從不曾給闕闐關之人帶來什么麻煩。”

“如此么……”意琦行點了點頭，沒再多問什么。他不繼續問，灰衣書生也不好再說下去，信件已經交托完畢，又隨意兩句嘴上客套，便送了客出門。

候兩人一離開，一旁倒是有個正在歇氣的伙計晃悠了過來，一手端著偌大一個水碗，一邊十分不見外的沖著灰衣書生笑道：“掌柜的，難得見到你也跟人聊這些八卦，你不是最不高興我們背后說瘋子……啊不不，劍公子長短的么！”

灰衣書生沒太在意那伙計連忙掩飾著的口誤，或者說，他根本沒在意那伙計到底說了些什么，微微帶了點擔憂的眼神，仍是看向門外。半晌，輕輕用手指壓了壓柜臺上的書信，又是一聲嘆息。

離開信驛的兩人，倒也沒當真就把這事徹底拋到了腦后，綺羅生心裏揣了點疑問，而意琦行又是一個完全不需他如何試探的人，立刻便問出了口：“你對那個劍公子有點好奇？”他話問出口，忽然覺得“好奇”這個詞，安在意琦行的身上，才是更讓人好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