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陸姓老婦人？

那不就是外婆家隔壁的那位陸奶奶嗎？

葉櫻有些難以置信，她小心翼翼的問道：“我記得陸奶奶她好像......”

“沒錯，我奶奶她在七八年前就去世了。”沈沐風(fēng)感嘆道：“那年我上初一，沒想到一轉(zhuǎn)眼都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

這下葉櫻終于確定了，沈沐風(fēng)的奶奶就是那位送她漢服的陸奶奶。即使記憶已經(jīng)模糊，但葉櫻依稀記得陸奶奶是個很溫柔的人。她并不是一直住在小河鎮(zhèn)，而是在她去世前一年突然回來的，曾聽外婆說過她之前是和兒子生活在外地。

“小時候，我的父母工作繁忙顧不得照顧我，就將我托付給了奶奶和外公兩位老人。今天在奶奶家，明天在外公家，可以說基本上是兩位老人將我撫養(yǎng)長大。可還沒等我報答養(yǎng)育之恩，奶奶就已經(jīng)因病去世，離我而去。”

沈沐風(fēng)說起過往時，面色有些沈重，雖語音淡淡的，但是葉櫻還是聽出他內(nèi)心的疼痛。

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大概是世間最悲痛的事情之一。

葉櫻想到了自己的外婆，她的經(jīng)歷和沈沐風(fēng)何其相似。他們同樣都面對過至親之人的逝世，所以她能對沈沐風(fēng)掩藏在平靜表象下的悲痛感同身受。

她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擺，在他看過來時，笨拙的安慰道：“我和沈師兄一樣從小生活在外婆身邊，也就是這裏。曾經(jīng)我以為我會和外婆一直一直在這裏安靜的生活下去，但是......”

葉櫻垂下眼睫，已過去幾年，想起外婆去世的事情她依然心口如被堵塞一般。

“但是她還是離開了，還是被絕癥折磨了好長時間。最初的時間我真的好難過，難過的恨不得死掉。我總是在想，我們在痛苦中來到人間，又在痛苦中離開人間。這樣的人生到底是為了什么？”

說到這裏，葉櫻訕訕的撓了撓臉頰：“唔，現(xiàn)在這樣的想法好像有些中二病？”

沈沐風(fēng)安靜的聽著她的每一個詞，目光專註，仿佛整個世界只有她一個人。

“不管是中二病，還是什么，這確實是我當(dāng)時的疑惑，直到現(xiàn)在我還在想，如果人能夠在安詳?shù)暮陀H人告別，沒有痛苦的結(jié)束人生就好了。所以，那次我聽到師兄說起選擇醫(yī)學(xué)的原因時我真的好高興。”

葉櫻仰頭看著他，雙眼中是亮如星辰的光芒。

“因為沈師兄的原因，我突然覺得作為被留下的我們并不是被拋棄了，而是要將遺憾和希望繼續(xù)延伸下去。”

“我們愛的人被留在了過去，我們還在世上是因為未來。”

“所以，師兄，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傷心了？”

沈沐風(fēng)微微睜大了眼睛，倏然笑了起來。他就像是猝不及防的看見自己細心呵護的小樹苗某天突然開出了一朵小小的櫻花。花朵小小的，一陣風(fēng)都能將她從枝頭吹落，可她還是努力伸展脆弱的花瓣，然后輕輕的蹭了蹭他的心臟，揉碎了一腔情意。

他摸了摸小櫻花的頭，笑著說：“好。”

謝婉言曾經(jīng)問過他什么時候喜歡上葉櫻的，蔣作強他們猜測過是在高中時期產(chǎn)生的感情，其實正確的答案就是他回答謝婉言的。

——是更遠的過去。

他和葉櫻的初遇實在不是個好的時間點，因為那是在奶奶的葬禮上。

遵從奶奶的遺愿，葬禮是在小河鎮(zhèn)舉辦的。那是他第一次踏入小河鎮(zhèn)，他曾經(jīng)從奶奶的只言片語中知道這是個美麗的小鎮(zhèn)，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一直沒有機會來，第一次來卻是因為這樣的事情。

在沒看到小河鎮(zhèn)之前，它在他的印象中就率先被蒙上了一層陰影。現(xiàn)在想想，它還真是遭受了無妄之災(zāi)，不過幸好之后會有一個小女孩將這層陰影擦去，并涂上更加美好的色彩。

葬禮只有兩種顏色，一種是白色，是梁上的布簾和身上的喪服。一種是黑色，是參加葬禮之人身上的衣服。

耳邊是一直不停的哭聲，可他卻一滴都哭不出來了，因為他的眼淚已經(jīng)在前幾天的時候干涸了，甚至因為情緒波動太大得了流行感冒，不得不戴著口罩來參加葬禮。

哭聲、說話的聲音、哀樂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讓他的心情沈重的像是放了一塊鉛石，這種仿佛鈍刀子割肉的痛苦讓他有些承受不住。之后他做了一件可以稱的上無禮的事。

——他從葬禮上跑了出去。

可跑了出去又能去哪裏呢？他對這裏又不熟悉。突然，他從奶奶隔壁家的院子裏看到一枝開的正好的櫻花從墻頭垂落。

粉嫩的，是和透著死氣的黑白截然不同的顏色。

他就像是被蠱惑一樣，從沒有關(guān)閉的大門來到了隔壁的院中。他站在櫻花樹下，楞楞的看著樹枝上怒放的花朵。

他不是沒有見過櫻花，但卻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覺得它是如此的美麗和富有生命力。

“汪——汪——”

幾聲犬吠聲將他喚回神，他看著腳邊沖他齜牙咧嘴的大黃狗才恍然察覺自己竟然如此失禮，沒有邀請的就進入別人家中，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離開時，突然聽到一個小小的聲音說：

“大黃，快回來。”

隨著聲音的呼喚，黃色小狗搖著尾巴跑向正堂，他才發(fā)現(xiàn)有個小小的身影隱藏在正堂的門后，他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闖入你們家的，就是覺得你們家的櫻花很漂亮才過來看看。”

他說完，那個小身影像是害怕極了，一直躲在門后面不出來，也不說話。自知理虧的他也沒覺得對方?jīng)]禮貌，心裏認為對方是被身為陌生人的自己嚇到了，便準(zhǔn)備離開。

但是，在他剛走了兩步，就聽到那個聲音輕輕的說：“不能、不能摘櫻花。”

幸好他的聽力不錯，不然他還不一定能在隔壁嘈雜的聲音中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