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當年統帥天族征戰四方時什么場面沒見過。故而此時，我內心尚無分毫波動。
但若如此，計劃必定敗露。
想一人間閨閣女子，就算膽識過人，也從未見過如此場面。就算此時為著一城親族硬著頭皮抵達陣前，也不該如我平日那般面無表情。按著話本中的套路，此時應該決然中帶著一絲絲恐懼，恐懼中帶著一絲絲期待，期待中還帶著一絲絲急迫，這其間的分量，需得仔細拿捏。
于是，我回想著團子做錯事憋著尿卻還想從我這裏搶話本時的表情，身體微微發抖，對尉遲護恭順道：
“妾身乃鄴城太守蕭放之女蕭月，此來特代家父率一城將士投誠于將軍，望將軍放我們一條生路。”
尉遲護聽罷，并未與我交談。片刻后卻突然拔劍，劍尖挑起我的下巴，強迫我與其對視，道:“無憑無據，我憑什么相信你們？”
我控制面部表情擺出緊張決然又堅定的神色，內心緊張的握拳。忍啊曦瑤！這時候動手之前的努力就功虧一簣了啊！
于是，我在在內心裏默念了無數遍本座不讓你下輩子投胎到畜生道本座誓不為神之后，方才回答：“空口無憑，將軍自然不信。妾身此來，就是替家父給將軍獻上我們的誠意。”說罷，我舉起手中那個木匣子。
在尉遲護的授意下，很快有小將把匣子接過。小將打開一看，頓時嚇得將匣子扔在了地上，“將軍，這，這是……”
匣子中，是鄴城駐軍主將的首級！
場面頓時緊張起來。
周遭的士兵沖過來把我圍住，我脖子上瞬間就被架了幾十把兵刃。
我并未動作，只是平靜地與尉遲護對視。
尉遲護把玩這手中的兵器，嘴角勾起一絲輕蔑的弧度。
空氣，瞬間變得安靜。在這偌大的戰場中，幾乎落針可聞。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后，尉遲護方瞥了一眼地上的首級，覆問我：“鄴城尚有守軍四萬，并非無一戰之本，爾等為何如此急于投降？”
我又道：“獻王無德，在位屢行□□，百姓早不堪其害。將軍此行乃正義之師，若我們負隅頑抗，最終受苦的也只是城中百姓。家父不忍，故率眾歸降于朝廷，當然，原因也不止于此。”
“說。”我的一席話顯然勾起了尉遲護的興趣。
我吊著對死魚眼，周身彌漫著一股怨婦的氣息，“司徒煜對我始亂終棄，我巴不得他死。”說完，我又望向不遠處的城樓，悠悠地嘆了口氣，“我爹本以為賣了我就能能飛黃騰達，沒成想卻做了虧本買賣，故而也巴不得他死。”
……
話音未落，軍中響起一片哄笑之聲。我望向城墻，便宜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簡直可以煮雞蛋。
我勾唇。對于把司徒煜名聲搞臭這件事，本神是相當的賣力。
尉遲護玩味地盯著我良久，最后才道：“如此，也倒是樁劃算的交易。來人，帶著她進城！”
.
鄴城內。
鄴城太守，也就是我的便宜爹，一路賠笑地帶著尉遲護走向府衙。
我被控制在尉遲護身側，周邊至少圍著三十號人。
大軍在鄴城街道上行進。街上，尚有很多沒來得及回家的百姓。他們的臉上有不甘，有恐懼，有憤恨，又好奇，甚至還有討好，但最多的，是麻木，事不關己的麻木。
也對，這本就不過掌權者的王位更迭，于他們又有什么關系。
大軍已至鄴城主街，離府衙只有一刻的路程。此時，天空中傳來幾聲烏鴉凄慘的啼叫，仿佛預示著獻王政權的日薄西山，聽著甚是傷情。人群中，一些百姓感念昔日獻王的恩德，不禁也眼中含淚。
而便宜爹突然停下腳步。
大軍也一并停下。
尉遲護警惕地觀察四周，見并無異常，方問道：“太守，此為何意？”
只見便宜爹的臉笑得皺成一團，道：“將軍啊，獻王當年救我全家于危難，老朽雖貪生，卻也不想做這忘恩負義之徒。所以，我……改主意了！”
尉遲護正待再說什么，突然，火箭破空的聲音響徹天際。
緊接著，是炸藥的爆破聲。
軍隊瞬間亂了陣腳，焦煙中盡是保護將軍的嘶吼。
尉遲護意識到自己中計，惱羞成怒，正待亮劍取太守性命。電光火石間，我突出重圍，直取其后心。
他將將躲過，卻未想到，我借著慣性，反手又揮出一刀……
尉遲護的首級落地。
敵軍頓時大亂。
這時，四面八方沖出來的我方將士加入了這場屠殺。
對，屠殺！
一時之間，鄴城內火光漫天，處處響徹絕望的哭嚎。被斬斷手臂的將士拼著全力揮出最后一劍，周身鮮血的仇敵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互相撕咬！護著老母的兒子被斬下頭顱，廢墟中挖出尸體的母親發瘋般的咆哮！
滾滾硝煙中，百姓，成了這二十萬將士最后的陪葬。
只要戰爭一開始，地獄之門便會悄然打開。
困鼠鳴虛壁，饑烏啄廢田。
古往今來，一將功成，枯的，本就不止萬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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