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年被從手術室裏推了出來，因為剛剛做了手術的關系，臉上沒有一點血色，靜靜地趴在病床上。

走在最前面的護士看見擁過來看以年的三個，便囑咐道：“病人傷口比較深，最近幾天最好都趴著，不能做劇烈運動。”

“好！好！”陳諾楓連忙應道。

進了病房之后，以陌搬了張凳子坐在以年床頭，抬頭對陳諾楓和韓然說道：“爸，哥他沒事了，我在這兒等他醒，你們去忙你們的事吧。”

“你想吃什么？我跟你舅舅待會兒給你帶過來。”陳諾楓看了看手表，已經接近晚上七點了，該是吃晚飯的時間了。

“嗯，買點粥吧，我想待會兒哥醒了，應該會想喝的吧。”以陌想了想，以年醒來應該不會需要多久，還是喝點粥的好。

陳諾楓點點頭，牽過韓然轉身開門走了出去。那極其自然地牽手深深刺痛著以陌的心，自始至終他都無法接受自己的父親和自己的舅舅竟然會在一起。他無法想象陳諾楓和韓然內心承受著怎樣的壓力、頂著多大的風險，卻還如此義無反顧的相守在一起。

呆坐在以年的床頭，以陌輕輕用手摩挲著以年蒼白的臉頰，回憶卻止不住流淌。

不知是從何時開始，只要以年攬著自己的肩，總會感覺心跳加速、面紅耳赤;只要是以年對自己說關心的話語，總會胡思亂想;更加嚴重的是，許多個夜晚，想著以年的笑容，自己甚至可恥的有反應。

曾經迷茫過，總覺得自己的確像那些人所說，是個變態。同性戀？也許是吧，以陌自己也不清楚，一個連正常人之間的“愛”是什么都不懂得的人，真的就懂得同性之間的、所謂的“愛”？這些，對于這個剛剛十六歲的少年來說，都太過沈重。

以年的意識逐漸恢覆，感到有人在臉上輕輕撫摸，觸感有些冰涼，不知是自己的心理作祟還是手的主人帶著深情，以年從指尖感覺到了那人心中的濃濃深情，只是這情意是那么的隱忍而又絕望。

難道是以陌？以年努力回想著之前發生的事情，總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緩緩睜開眼睛，正對上以陌的眼睛，四目相對，以年一時有些窒息。幾秒鐘的失神，以陌趕緊看向別處，整理了一下思緒，清了清嗓子，關切地問道：“醒了啊哥，感覺怎么樣？想吃東西么？”

以年正奇怪自己趴在病床上的姿勢怎么會這么怪異，剛想翻身，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軟綿綿地趴著。以年不知所措地問以陌：“我……怎么、怎么渾身無力？”

以陌拿起晚上陳諾楓送來的瘦肉粥，放進微波爐：“沒關系，應該是麻醉劑還沒徹底消散，你才覺得渾身無力，再過一陣子就會好了的。”轉身從微波爐裏拿出熱乎乎的瘦肉粥，吹了吹，“哥，吃點粥好不好？”

“嗯。”聽到以陌的解釋，以年心裏松了口氣，還以為自己殘廢了，驚嚇過后還真覺得有些餓得慌，于是想伸手去接以陌手裏的粥。

“我餵你。”以陌說的很輕但是很堅定，看著以年的眼眸裏透出的都是溫柔。以年一怔，伸出的手有些顫抖，片刻他收回了手，乖乖地看著以陌吹冷了粥往自己嘴裏送。

被捅了，似乎，也沒那么糟糕。以年吃著飽含了以陌深情的粥，甜蜜地想著。真心覺得這小小的瘦肉粥是人間美味，再沒有什么可以和它媲美。真想一輩子都這樣，吃著自己心愛的人親手餵的瘦肉粥。

以陌拿餐巾紙小心翼翼地擦掉粘在以年嘴角的殘渣，以年調皮的伸出舌頭舔了舔以陌的手背，趁著以陌楞住的時候，迅速伸出手緊緊握住他的手，緊緊地貼在自己臉上：“以陌……”

以陌整張臉都紅透了，頭低低的不敢看以年的眼睛，心砰砰直跳，跳的他連要掙扎這回事都忘記了。

“以陌，你對我真好。”以年那句到了嘴邊的“我喜歡你”硬生生地被他咽了回去，現在還不是時候吧，盡管自己忍的那么辛苦那么吃力，可哪怕有一絲一毫的閃失，這么多年的小心都白費了。以年註意到以陌臉上的羞澀，可是在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時，還是不要太過自信的好。

“不，哥，我這些都是應該的。”以陌抬起頭，對上以年那雙深棕色的眼眸，有那么一瞬的沈淪，但很快又恢覆了平靜，“從小到大都是你照顧我，處處護著我……上次因為我跟‘那個人’打架，”以陌看著以年驚訝的神情，繼續說，“你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這次，你又被捅了……萬一哪次，你為了我的事……”以陌沒有說下去，這一次是被捅，下一次會不會是，被殺？

“別自責，我都是自愿的。”以年知道以陌想說什么，“我沒覺得受傷了有多壞，你看，你餵我喝粥，我就覺得特開心，啥都比不上。”以年的眉眼裏都透著滿滿的幸福，刺的以陌心裏生疼，沒來由地流下眼淚。

“怎么了，”以年看見以陌望著自己的眼睛突然就流下淚水，慌忙道：“以陌，你別哭啊，我沒事的，不會死的啊，你別哭，我剛剛說錯什么了，我給你道歉。”以年輕輕抹去以陌臉上的眼淚，帶著歉意、憐惜的看著他。

“哥、哥……”以陌哽咽著想往以年懷裏靠，奈何以年趴在床上動彈不得，就是想抱抱以陌，也是力不從心。以年有些尷尬地用手不停撫摸著以陌的臉，想讓他心情變得好起來。

“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以陌泣不成聲，“我心裏好難受、好難受……”幾乎發不出聲音，以陌抓著以年的手死死的，像是快要溺死的人突然抓到可以活命的一線生機，“為什么，為什么你是我哥哥……”

以年沈默的聽著以陌斷斷續續的話語，他有些明白以陌想告訴自己的是什么，只是這些事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沈重，道德、倫理和理性的底限，無論是哪一個都會逼得他走投無路。那時剛發現這件事的自己，何嘗不是也像這樣深深地惶恐和不安過。

而現在，雖然自己心裏很開心，自己愛的人也愛著自己，可是以年發現自己卻怎么都高興不起來。他有些絕望地看著面前的以陌，兩行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淚水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