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瓦西裏對云清說這話的時候，他絕對不知道，此刻在m星上跟亞德裏恩一樣習慣謀劃深遠的人還有一個，那就是簡。

被囚禁的這幾天，在外表上看來，簡表現得很平靜，相當平靜，甚至，平靜得有些認命。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從飛行器失事以來，她心中何嘗不是充斥著擔憂、焦慮、屈辱、絕望、恐懼、痛苦、憤怒等種種幾乎要把她擊垮的情緒。

如果她放任這些情緒，她或許就會不切實際的幻想這些生命體還是f星上那些無比忠誠服從的機器人伴侶，妄圖用在f星上習慣了的命令式的語句讓他們為自己恢覆自由；或許會不堪囚禁之苦，徒勞的詛咒，用頭拼命的撞擊籠子；或許會因為被封鎖了消息，無比擔憂隊友的安危存亡而絕望嚎哭；又或許在多日囚禁后，出于對未知和死亡的恐懼，顫抖著匍匐在這些囚禁了她的生命體腳下乞命……

簡已經想了夠久，很清楚的知道自己首先要做的是什么。

她是這次重返地球行動的負責人。哪怕只剩下她一個人，這個行動仍然不能宣告結束。以當初亞德裏恩那毫不客氣的打斷來判斷，還有隊友生存的可能性極大。她需要找到隊友，然后再繼續重返地球的行動，這是她的使命，她不惜辭去最高行政長官的高位也要完成的、關系到f星球未來的使命。

在簡成長起來的、號稱未來領導人搖籃的精英學校裏，還有一條初聽上去讓人很不解、很奇怪的校訓：“先學服從，后學領導?！辈还馑?，現任的f星球年輕高級長官們，例如弗朗西斯卡，入學之初也受到的是同樣的理念灌輸。

精英學校對這條理念的解讀是，長期的服從訓練可以使得每一個學員學會將集體利益置于最重要的位置，良好的服從意識可以讓未來的領導人在做決策時，最大限度的降低領導人本人的情緒、偏好等對于集體目標的影響。

接受過這樣教育的簡，毫無疑問將不折不扣的完成她的使命，不論她感到多么屈辱、多么痛苦、多么抗拒，她還是會秉持著理智，作出最有利于完成使命的判斷，采取最有利于完成使命的行為。

這種在任何狀況下都能夠管理自己情緒、作出理性判斷的能力，是f星精英學校領導人養成教育中最重要的科目之一，只有通過嚴格考核成績合格的人，才可能被作為領導人后備人選進行培養。

簡是當時為數不多的可以比較順利的通過考核的人，那年，她剛22歲。

不過，簡這幾天還是出現了兩次情緒波動，兩次全都是因為這個叫亞德裏恩的生命體，一次是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宣稱他是簡的主人，還有一次就是那天因為布料滑落，身體在完全沒有遮擋的情況下，被那個叫亞德裏恩的外星生命看了個正著時。

那是一個生性保守的人最恥辱的時刻，即使那個外星生命像莫克也不行。在簡心中，莫克是與她相伴十年、永遠不會違拗她的機器人伴侶，對她而言，莫克的存在如同她的某個習慣，是如此自然而然的事情，即使在莫克面前袒露身體，她也不會感到絲毫羞赧。

而這個叫亞德裏恩的生命體，卻是想要凌駕于她的意志之上的，是她要完成使命所必須面對的最大的阻礙者，他那似乎能夠一窺究竟的目光，哪怕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秒，簡也無法接受。

這個最大的阻礙者，甚至可以稱為她的敵人的生命體，在她無所遮擋的那一刻，卻用了柔和的語氣在讚美她，在她羞恥的低頭抱緊了自己身體的時候，卻將一套衣服放在了籠子裏。

“我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女奴，也沒有時間準備衣服。你暫且先穿我的軍裝?！?

“放心，除了我想知道的東西，其他的，我不會難為你?！?

說完這兩句話，他很快離開了房間，他的聲音依舊那么磁性，帶著起伏的語調。

簡沒有猶豫的穿上了他的軍裝，既然有了這樣可以將自己包裹嚴實的選擇，她當然不會再選擇那條動不動就可能滑下來、絕對會引發她再次情緒失控的白色布料，來遮蔽自己的身體了。

不過，這套只有襯衣和長褲的軍裝相對于她的身材而言太大，而且，衣服明顯是被亞德裏恩穿過的，雖然洗干凈了，穿在身上后她立刻就聞到衣服上有一種明顯的，但絕對談不上讓人惡心討厭的味道，這樣的味道，在機器人和她自己身上都聞不到，大概是那個生命體身體上散發的獨特氣味吧。

這種味道一直在她鼻端圍繞，帶著無法明說的奇異感。但簡還是很快控制了自己因為這種味道而發散的思維，不再把精力花在諸如此類無用的細節上。

她仔細的判斷了他當時放衣服和離去的動作，又好好思索了下他所說的那兩句話，得出的結論是，她必須至少相信亞德裏恩所說的不會難為自己是真的，因為從那之后將近一整天的時間，他果然就沒有出現過。出現在這個房間裏的，只有一些穿著暴露服裝給她端茶送飯，卻什么信息也無法透露給她的女性人型機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