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愛的中巴車向郊外駛去,道路平坦，兩旁風景快速倒退。高遠的藍天下，行道樹的枝葉層次分明,交織出一片斑斕的色彩。

白栩兀自欣賞了一會,被輪胎的顛簸搖得昏昏欲睡,索性拿出眼罩戴上?？烧娈斞矍耙黄岷冢炙恢恕?

思緒像接連不斷的火車頭,來來去去流轉過許多回憶。

最應景的一段,是高中那年的秋游。

地點選在距離市區(qū)兩小時車程的五靈山,學校要求比平時早半小時到學校。

白秋帆賴床起不來,白栩用盡了辦法哄他，最后兩人都錯過了早飯,還差點遲到。上車后，同學們聽說白秋帆沒吃早飯,紛紛獻上自己的零食,而白栩卻是被忽略的對象,只能餓著肚子吞咽口水。

抵達五靈山山腳后,學校組織活動，要求大家自發(fā)組隊，比賽誰先到達山頂。

班主任，也就是白秋帆媽媽,悄悄告訴他, 第一名的午餐可以多加一只雞腿。

白秋帆眼饞雞腿，偏偏又沒有那個體力,幾次眼巴巴地看著白栩,話裏話外都是想拿冠軍。白栩拗不過他，只得卯足了勁往山頂沖,期間因為低血糖，腦袋發(fā)暈，從斜坡上滾了下去。

幸好沒出大事，只是膝蓋擦傷了一些。而這針扎一般的疼痛刺激著大腦，反而令白栩沒那么想暈了。他爬起來后，一鼓作氣，咬牙沖上了山頂。

等了約摸兩小時，白秋帆才在同學們的簇擁下抵達，他自然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雞腿，不過雞腿冷掉了，味道不好，他的情緒便也低落下來，全程拉耷個臉。

直到下山時，他才再次和白栩說話。開口就是：“哥，我腿疼，走不動。”

白栩摸摸自己的膝蓋，在心裏想，我也疼。

但這話沒說出口，白秋帆的媽媽走了過來，她看了看白秋帆有些腫脹的腳，笑著拍拍他：“沒事，回家泡泡熱水就好了，下山就讓白栩背你吧。白栩，辛苦你了哈?！?

說完，她就離開了，仿佛沒有瞧見白栩衣服上的污泥。

白栩沒辦法，只得背著白秋帆下山，而他自己的傷口卻一陣陣兒地疼，回家后才發(fā)現(xiàn)，整個膝蓋都潰爛了。

他自己給自己上藥，咬著唇命令自己不許哭。

哦對了，藥錢還是從他自己的零花錢裏扣的。

事情是怎么一步步變成這樣的呢？他想，也許就是從溫清妍說，白秋帆是他的債主那刻開始的吧。

溫清妍對他的事毫不關心，唯一的要求只是別給她添麻煩。

自己的債自己還，這在溫清妍看來天經(jīng)地義。

起初，白栩很生氣，他想不明白世上為什么還有人情債這種東西；后來，他慢慢接受了現(xiàn)實，卻又變得偏激。他覺得自己出生的意義，大概就是為了還債吧。

還白秋帆的債，更重要的，還溫清妍的債。

因為自己的存在，迫使溫清妍欠下了許許多多的人情債。從小到大，他輾轉寄宿在許多親戚家裏，外公外婆、爺爺奶奶、表叔表嬸兒……這些都是債，一筆一筆，等他長大，統(tǒng)統(tǒng)要還。

有一次，他忍不住跟白秋帆訴苦：“也許我們出生就是欠了父母的，總有一天要還。不然為什么法律規(guī)定我們有養(yǎng)老義務，如果不養(yǎng)老，還要被告上法庭？”

他沒什么朋友，如果非要說有的話，那朝夕相處的白秋帆勉強算一個吧。

他以為白秋帆聽了這些會安慰他，可白秋帆只是笑笑不說話，當天晚上，白秋帆就把這些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媽媽。

然后他仰起天真的笑臉，用驕傲的眼神瞥著白栩問道：“媽媽，白栩說的這些，是不是真的呀？如果我以后不給你養(yǎng)老，不還你的債，你會不會告我？”

媽媽笑著撫摸他的頭，認真回答他：“傻孩子，媽媽愛你，現(xiàn)在是心甘情愿地為你付出，只要你將來過得好，媽媽就知足了?！?

安撫好兒子，她又板起了班主任的臉訓導白栩：“白栩，你這種想法很不好，孝順父母，尊敬師長，團結友愛，這些是寫在學生守則裏的東西，是你應該打從心底去遵從的美好品德。如果你只是為了還債才裝出高尚的樣子，那我就要考慮更改你的期末評語了。”

期末評語于升學無關緊要，但一定會引來溫清妍的怒火，白秋帆媽媽深知怎么拿捏他。

一股寒涼從腳底升起，那一刻，白栩終于認命。

原來他的人生，和別人終究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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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抵達目的地，請大家拿好隨身物品，跟窩下車?！?

顛簸近一個小時后，愛的中巴車停在一條鄉(xiāng)間小路上。岔路口立著一塊巨大的指引牌，寫著：羊咩咩農場，距離1km。底下畫了一只毛茸茸、肥嘟嘟的小綿羊。

“哇，這就是看小羊的地方哇？”小朋友們歡呼起來，趕忙排好隊，在白瑭小工作人員的帶領下魚貫下車。

白瑭扶一扶頭上的小草帽，認真負責地說道：“請小朋友們不要亂跑，跟好寄己的哥哥。下面窩們要徒步一公裏，前往羊咩咩農場，預計行程半小時，大家準備好了嗎？”

小朋友們，包括白栩，齊聲回答：“準~備~好~啦~！”

白瑭滿意地點點頭，從背包裏拿出牛沖天的小羊旗：“l(fā)et\'s go！”

不知誰起的頭：“在遼闊的大草原上……”大家興致高昂地唱起歌來。

白栩牢記自己的人設，可可愛愛抱住了白秋帆哥哥的手。

“哥哥，腳疼，走不動?！?

白秋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你說什么？”

“腳腳疼。”白栩委屈地提了提褲腿，給他看自己瑩白如玉的腳踝，那骨相非常漂亮，很難讓人聯(lián)想到他腳疼。

白秋帆抽了抽嘴角：“那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