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音響，晚江打開屏幕右下角閃爍的頭像。

“不回來晚飯，over。”

她隨便回了個鄙視的表情過去，關(guān)掉窗口繼續(xù)瀏覽今天的新聞。說起來，不管是在傳統(tǒng)媒體或是新媒體上，好像都鮮有看見高以樊的身影。最多只接受過財經(jīng)雜志的專訪，一只手數(shù)得過來的次數(shù)，次次不附本人圖像。初任樂森總經(jīng)理時，高以樊大刀闊斧叫停數(shù)個雞肋項目，眼光獨到地牽手其他財團合作投資新型國際度假區(qū)。新官上任的火勢猛勁，三個月后身家就翻了數(shù)翻，強勢上榜。某雜志在采訪他后，編`輯面對通篇只有文字的稿件犯愁，為了增強和美化版面活力，達到圖文并茂的閱讀效果，萬般無力下只好采用樂森logo、樂森大樓全景、樂森廣場效果圖等等一系列無關(guān)緊要的圖像，為專訪內(nèi)容進行填充排版。

盡管那期的專題叫做——《揭秘——商業(yè)新貴的廬山真面目》。

晚江還記得當(dāng)初聽杜寶安說這個段子時，自己非常不仗義地噴了她滿臉餅干屑。就這題目對那文本，掐了后六個字也絲毫不影響閱讀。現(xiàn)在想起來，依舊戳到她向來略低的笑點。

百無聊賴地瀏覽起娛樂資訊，某導(dǎo)的商業(yè)大片上映在即、某一線女星被指第三者、誰與誰的戀情告急、歌壇天后喜得千金……一大堆花裏胡哨的八卦，混亂的就和娛樂圈這仨字兒所代表的含義一樣。幸而不是沒有值得人關(guān)註的內(nèi)容，晚江顯然被某天王世界巡回演唱會將在n市上演的消息奪去眼球。說起來首站還是在b市，那時正直她忙得分身乏術(shù)，眼睜睜錯過親臨偶像演唱會現(xiàn)場的大好良機。n市呢，那個叫做家鄉(xiāng)的地方，這會兒和偶像的名字擱在一起，看著就賞心悅目。

“晚江，走的時候記得關(guān)燈啊，拜拜！”

“嗯好，拜拜。”

原本還局部分散的人兒這下撤得干凈，晚江伸伸懶腰舒展一下筋骨，麻利地關(guān)掉計算機，下班。

電梯徐徐而下，她還沒考慮好晚飯怎么對付，包裏的手機嗡嗡震動。是一條簡訊，孤零零的一行字：有沒有空一起吃頓飯。

幾秒后又進來一條：就你和我。

晚江握著手機，在電梯到達一層、開門之前，發(fā)送過去一個“好”。

蘇聞的車十分鐘后就停在了大樓外，晚江猶豫著邁下兩步臺階，然后攥緊包帶朝他走去。車裏漂著她不習(xí)慣的淺淡香氛，一串掛飾，絳紅緞子做底、金絲勾出的刺繡，一面精細巧妙的圖紋，一面繡著繁體的“寧”字，下頭流蘇吊穗柔順而垂，分外惹眼。晚江只是覺得美，不禁多看幾眼，倒未有其他念頭。蘇聞亦沒留意，看著她的側(cè)臉問：“想吃什么？”

她轉(zhuǎn)一轉(zhuǎn)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帶點玩笑地答：“火鍋。”

沒想到蘇聞?wù)娴纳又齺淼搅四羌抑貞c火鍋店。店名招牌翻了新，原先較狹窄的店鋪吞并掉左右的鋪子，格局更加大氣寬敞。晚江還依稀記得老板的模樣，高高瘦瘦像條竿兒，精神不太好的樣子，留著魯迅式的胡須，他打開包廂的門，對椅子上蜷成一團的她說，姑娘，我們要打烊了。她當(dāng)時從膝蓋間一點一點抬起頭來，滿目空洞地落在一桌子碗碟上，喃喃自語：“蘇聞……我還沒等到他……”茫然的等待往往會對時間失去概念，就如晚江并不曉得，老板曾為她延遲過一個鐘。

而此刻，她與蘇聞一同踏入店內(nèi)，柜臺裏的老板放下手上的單據(jù)：“兩位？”他問完，繼而卻說，“我認得你。”晚江不好意思地搓搓鼻尖，比出個大拇指：“火眼金睛。”老板探了眼蘇聞，的確是那晚匆匆跑走的男孩，便沒再多言。

吃火鍋的人挺多，漸漸客滿。晚江和蘇聞坐在臨窗的座位，磨砂質(zhì)感的窗紋，將外頭的街景、行人、車流都變朦朧。蘇聞想起來，調(diào)出手機裏的幾條彩信，遞到晚江沒有拿筷子的手上。晚江盯著照片上肉`嘟`嘟的嬰兒，耳邊傳來蘇聞的註解：“你之前說想看的。”她恍然大悟，嘴型張成一個“o”：“大猩猩兒子！”她把幾條彩信都翻了遍，唇邊始終掛著笑容，末了將手機還回去，似是感慨：“挺好的，挺好的。”

昔日最挫敗最失意的，搖身站在了幸福頂端的陣營。而曾相許終身的人們，早就在熱鬧喧嘩的分岔口輕易走散。她低下頭去吃剛撈出的粉條，再抬起頭時已不見異常，蘇聞問她：“等會兒想去哪裏？”

她搖搖頭：“你呢？”

他認真想了想：“我還沒回去學(xué)校看過。”

晚江啜著小半杯涼水，點頭：“行。

從洗手間出來，蘇聞已經(jīng)結(jié)好賬，站在離晚江稍遠的地方講電話。老板不緊不慢地繞出柜臺，給晚江遞過去幾張餐巾拭手。“謝謝。”

他站在晚江身側(cè)，依舊精氣神不足似的，大概是習(xí)慣了不茍言笑，這則表情沒有足夠的溫度，但好歹是個難得的笑顏，語氣淡淡的：“你終究是等到他的。”

晚江手上動作略略停滯，頷首不語。愛情早已身首異處，他們只是終于將從前未能完成的一餐彌補。晚江還沒開口解釋，就被老板的一聲嘆息給堵了回去。他轉(zhuǎn)身走了，徒留下一句話，似是夢囈。

蘇聞走近，見晚江干杵著：“怎么了？”她只是搖頭，說走吧。

晚江降下車窗，再瞧一眼這家火鍋店，這誤會，恐怕是沒有機會再解釋了。唯一慶幸的是，它似乎給一顆暗無天日的心，留下了一小撮藍焰。火苗的名字應(yīng)該叫希冀，而它亦是等待的全部意義。

那句最后的呢喃是——我等的那個人還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