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已是十二月底，前幾日`b市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銀裝素裹的北國風光猶如一幅畫卷。晚上是在高家大宅吃飯，難得高岑、粵粵、陳`元一都在，一家人十分熱鬧，飯后高夫人親自做了一個水果拼盤，橙子特別甜，大家都讚味道很好。

高岑拿了一塊給粵粵，頭也沒抬，用在場各位都能聽到的音量說：“高以樊，聽你外甥說，前段時間在南林廣場，你摁著他腦袋就是不讓抬頭，是為什么呀？”

晚江立馬被口中的果汁嗆了一下，高以樊一邊拍著她的后背，一邊瞇起眼睛飛快地盯住了粵粵。小鬼拿著一瓣橙子嘗得津津有味，眼珠子上下左右一輪，一如既往天真無邪。陳`元一在心裏感嘆，哎，等粵粵長大了，自己一定要履行一個做舅舅的神圣職責，告訴他那些年被他那惡劣老媽拿出來當槍使的殘酷過去。

高以樊見老頭兒老太太都看著自己，似乎對這話題來了興趣，他拉住晚江的一只手，很坦蕩地回擊：“噢，為了教他什么是‘非禮勿視’。”眼見著老頭兒老太太和阿姨都意會了這話裏的意思，各自但笑不語，高岑滿意極了，唉，不隔三岔五地逗一逗這對如膠似漆的戀人，她的睡眠質量都會變差。

晚江悄悄睨了一眼對面沙發上那個告密的小壞蛋，粵粵趕緊用嘴巴銜住橙子，小爪子唰地捂住臉。那晚小鬼自顧自玩著氣球，壓根沒理會身邊兩個大人醞釀了一出款款深情。等他抬起腦袋的時候，發現高大的舅舅朝小江阿姨彎腰俯下身子，兩個人臉蛋貼得好近，專心地不行。他伸手扯了扯舅舅的大衣下擺，真氣人，竟然對他愛理不理。粵粵剛撅起小嘴巴呢，高以樊就順手把帽子扣在了他揚起的小臉上，然后大掌托著他的后腦勺，把小腦袋往下輕輕摁著。小鬼哪裏肯依，擺著倆短胳膊抗議，但是被高以樊抓著腦袋，掙脫不得委屈極了。他哪裏曉得高以樊有多累，一邊停不了這個覆水難收般的吻，一邊還要歪過半身艱難地遷就著粵粵那矮墩墩的個子……

高以樊當時閉著雙目，唇邊難以自已地揚出笑意：唉，小鬼，你怎么可能明白舅舅，這份整顆心都要溺斃在欣喜若狂裏的歡愉……

飯后辭別高家，高以樊開車送晚江回去。車內是悠揚的音樂，大約是心情好，她跟著輕輕地哼唱起來。高以樊空出一只手，伸過去和她十指相扣，晚江默默地說：“大兄弟，好好開車。”他不滿地哼了下，過了一會兒才收回去，問她：“我媽之前和你聊什么了？”

“伯母說，想請我們家一起去澳洲過年，兩家人好好熱絡熱絡。”

話說她和高以樊互訴衷腸后，狡詐的男人迅速向高家二老報告，根本沒給晚江多余的時間準備，在二老的催促下，晚江終于滿腹忐忑地走上了“丑媳婦總要見公婆”的道路。初見高夫人是在一天傍晚，他們去的時候，她正坐在飄窗邊的搖椅上看書，身上披一件淡紫色的長毛衣，未佩任何金銀玉器，只是戴了一副舊式的玳瑁眼鏡，兩側垂著細細的鏈子。那畫面仿佛靜物寫真，晚江心中不禁喟嘆，女人多是被時光消耗的，只有少數，是被時光凝煉的。高家一雙母女，夫人是含蓄，高岑則烈艷。她起身漫步而來，摘掉眼鏡，連眼角的細紋都很親和：“我剛剛讀到書的一處，‘不知一人一生到底得做幾件合格的事，才能算做成功’，雖然我也不知，不過小樊，恭喜你又做對了一件。”

第一面，高夫人只用了一句話，就肯定了晚江投她眼緣，也遣散了晚江心底的不安。其實晚江很好奇，想說母親和姐姐都是這樣的優質美人，眼界該是打小就既高又挑剔才對，高以樊怎么就偏偏相中了她這樣清湯掛面的。他當時調侃：“除了性子，高岑幾乎繼承了我媽所有的做派，對著她們倆快三十年，再美我也得換換口味。我媽有我爸看著就好了，高岑有姐夫盯著就好了，你再樸實無華，也有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

去澳洲過年其實是高以樊的主意，但此時他面不改色地點頭：“我媽昨天和我提了，讓我改天請示一下泰山大人。”他現在總是非常自然地冒出某些稱呼，見晚江神色有些為難：“怎么了？”

“上次聽我媽說手頭上正在做一個重要的新課題，年前年后估計都要忙得連軸轉”，她癟癟嘴，“而且我媽她以前乘飛機遭遇過一場嚴重事故，那之后就死活不肯再坐了，連系裏安排出國的學術交流都很少去，我爸就老是笑話她。”

“唔，那也不礙事，反正以后有的是機會。”

她還是覺得不太好，高以樊又說：“你不用擔心，我媽很好說話的。或者今年我和你回n市過年，我倒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進一步改善你家兩位老師對我的‘既定印象’。”

這個“既定印象”，還要從之前的事情說起。

大概一個月前，晚江到高以樊公寓蹭飯，他的手藝不賴，雖然會的菜不多，但拿手的幾個非常棒。吃完以后兩個人窩在沙發裏看諜戰劇，后來為了某個角色正反派問題打起賭來，輸的人無條件服從勝者的要求，結果晚江可恥地輸了。高以樊額頭抵過來，薄唇懸在離她鼻翼一公分的位置，輕嗅她淺淺的鼻息，然后深深地吻下去。

“唔……”

哼吟沒入唇齒之間化為迷醉和纏綿。

正當高以樊享受著某人乖順的回應，陸老師來電。晚江還沒有跟爸媽坦白，她和高以樊確定關系才半個月，琢磨著等到時機成熟再老實交待。她堪堪推開他，無視他眼中的極度不滿，拿著手機到廚房接聽。剛開始還是十分尋常的對話，直到陸老師拐彎抹角地提到……

“黃芪啊，噢，昨天他來b市開會，對，得空找我吃了頓飯。”

“什么二人世界啊，他的三個同事也在的好么？”

“要我說幾次啊，我跟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他都和他們家黃主任說清楚了，你怎么還在這兒執迷不悟呢！我們真的……”

高以樊不知何時也進到廚房，從后面抱住她，晚江被他一嚇，一句話哽在喉嚨裏沒說干凈。而他這時卻貼面到她耳畔，用一種極其魅惑的聲線，不高不低地說：“晚上留下來好不好。”

晚江只覺得剎那間，血液逆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