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知內情的人單單只看表象，定會覺得文羅和虞昭兩個女子簡直截然不同永遠搭不到一處邊。

并不是論誰要差些誰要好些，而是覺得她二人性格脾性天差地別，絕對不該是一路人。

一人把那刀槍棍棒天下十八般武藝玩得精通，時常高舉寶劍豪氣沖天吼一句口號，千百壯如牛的將士們都會被這威風嚇得抖三抖。偏那英姿颯爽的外表下藏了滿腹柔軟心腸，褪了盔甲后就變成了個亭亭高挑的俊美女郎，見誰都眉眼彎彎，誰見都要稱贊和善可愛。

另一個則專愛沉浸在書籍典義中找寧靜，天賜了她一副輕和宜人的美麗皮相，卻也給了她一顆不近人情的心，對不相熟的人從來跟個悶葫蘆一樣不愛開腔，每每一個不帶情感的眼神就能讓人感知其可望不可得，無奈只能暗暗傷了心。那盈盈身軀弱不禁風，卻承住了與之不相符的堅毅倔強，犟起來誰都降服不了，使人遠觀都需謹慎，何談敢起褻玩之心。

陰差陽錯，這看似沾不到邊的兩人偏偏再不經意間就結了緣，日漸長成，更交了心投了志趣。熟絡到一定境界，只二人獨相處時，從來不談尊卑之分來疏了關系，故遇見何事，該夸贊時不留余地的吹擂捧場，看不順眼時，也會毫無顧忌打擊奚落。

此時文羅拿著虞昭那嘔心瀝血才繡出來的百福枕比比劃劃，口中嘲笑毫不留情，自出第一聲后，就沒有停過，打擊人的詞語都沒有重復過。

“我覺著，你倒不如先拿筆寫上去，再比著照著胡亂繡一通，針腳什么的先不論，總歸這福字得端正了才好。時常也聽人說過這福字要倒著寫寓意才好，可你這個福星偏偏與眾不同，賜的福不正不倒，卻是個歪的，太不像話！”

“五十步居然還敢笑百步！”

虞昭幾步上前，將枕頭從文羅手里搶回來護著，卻實在沒勇氣為自己的拙劣手藝狡辯，腦子一轉，想出個招兒，輕挑嘴角反笑道：

“昨日陛下回來同我說，早朝時，凌侍郎居然系了個地瓜圖樣的腰帶，可惹眼了，眾臣瞧見了，都只顧著取笑不能專心議事了，想來影響力如此驚人的杰作，必定是文小將軍的杰作才能夠。”

“什么？你們太沒眼光了吧！”一聽自己心血之作被人當中嘲笑了，文羅當即拍桌而起，忿忿不平辯駁：“眼是有多拙的人，才會把那看成地瓜啊！那分明是他山石圖案，我原本就想，這稀罕之物凡人之眼必定難識，不曾料到，陛下與你，居然都這樣沒見識！”

“行吧行吧，他山石……”虞昭忍笑，隨口安慰著，朝外吩咐人上來把枕頭繡線撤了下去后，轉頭見文羅氣鼓鼓的臉漸漸微紅，過來拉起她的手，轉了轉她腕上的紅繩，調笑道：

“不管是他山地瓜還是他山石頭，總之能將頑石磨成玉器，就是好的，從來聽說凌侍郎就是塊不解風情的硬石頭，可我瞧著他對你還算上心，如今看你這滿面紅光，大有紅鸞星入命的兆頭，想必先前答應了你給你蓋紅蓋頭一事，我也得準備著了。”

“你何時又學了算命八子那套本事了？就敢斷定我的姻緣。”文羅隨口一倔，之后頭微微垂下，語氣嬌羞中帶著理所當然，答道：“難為你還記得！總之到時候，面子也必須給，人逃不掉的！禮金數目你與陛下得領頭，一分都不能少。”

虞昭忍不住伸手，點了點藕花的額心，笑罵道：“財迷！難怪藕花與我吵著說想要拜你為師，你倆當真投了志！我干脆再大方些，把她送你陪嫁到侍郎府，到時候你們兩聯合斂財，不出幾年，凌府必定富可敵國！”

內心的喜悅和幸福感此時磨了文羅的好勝心，聽了此話腆著臉笑著，任憑她調侃，再無心思與虞昭斗嘴了。

笑夠了趣兒，虞昭適可而止停了話頭，忽而見文羅笑容漸漸收斂，她再抬起頭來時，眼中帶了些忐忑，伸手去握住虞昭的手，擔憂道：

“只是不知為何，我哥哥和我母親他們好似并不贊成我嫁于凌鋒一事，雖他們只提了意見沒明說反對，可我就是能感覺到他們心中的不放心，弄得我也開始不安。秋后，凌鋒便要求陛下賜婚，應下與否，只憑我這一念，就要將終身托付，可他是否為良人，未至白首，如何得知？”

眼前這姑娘生有兩面心，一半身著披風戰甲裝著豪氣英勇，一半披上紗衣綢緞盛著款款柔情。虞昭與文羅，向來知己知彼，迷茫之時，便能放心互相求個聯系。

面對婚姻終身之事，文羅收了戰場上的雷厲風行，躊躇著思慮萬千不敢做最終的決定，虞昭也曾有過此感受，倒也能理解，卻知世上人萬千，萬千心迥異的道理，不敢同她保證什么，只道：

“愛之心切，就算白首之路坎坷不平，一顆心付諸了他，必定就收不回來了。”

“不可思議的是，心卻能隨他而變了，終歸是離不開的，被迫也好，看開也好，許多從前信誓旦旦不會屈服之事，無知無覺其實已經接受了。”

“反應過來才知，原來女兒家心中，從來無良人一說，只要與他心意是想通的，哪怕他是劫數，被他牽著，也受得住。”

“而心意不能通，哪怕是個上上的良人，平淡日子表面看得過去，心里卻暗埋著根意難平的刺，隱隱約約不舒坦，不過煎熬一生。”

這一席話說的是虞昭自己同楚子凱一路走來總結出來的心路歷程，文羅不曾經歷過，只聽了個一知半解，似懂非懂點頭，卻還是沒能找到心中想要的確切答案，又忍不住追問道：

“我與凌鋒，不似陛下與你歷經那么多險阻，所以許多道理意會不到，也缺少許多考驗真心的機會，但我向來是信你的，你可否就明切告知我，他算個可托付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