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小沙彌,連天橫又操起那把折扇搖了搖,依路返回,到了大雄寶殿前,小福子坐在那裏與和尚扯閑,揉揉眼睛,喚道:“少爺!你可算來了!”
連天橫本想辦完正事,便打道回府,誰知橫生枝節,被那沙彌纏住,教他枯坐了這些光景,心中有愧,板著臉“唔”了一聲。
一旁坐著那大和尚,紅漆長桌上擺著幾只簽筒,道:“方才問其四柱八字,施主有拱貴之格,不如抽一簽,必定靈驗。”
既然來了這善嚴寺,連天橫索性隨手拿了一只漆筒,稀裏嘩啦搖出根竹條來,小福子拾起來,遞與少爺,連天橫低眸看去,上頭幾個蠅頭小字,囫圇念道:“膾……膾炙所,同也,羊棗所,獨也。”
“甚么意思?曲裏拐彎的。”連天橫腹內草莽,卻怪那簽詞不通,拿給小福子:“你來看!”
小福子撓著頭,面露難色:“又是棗又是羊,或許是說吃的?”
連天橫受了啟發,凝神沈吟道:“膾炙,滋味鮮肥,上了桌,大家一道吃,羊棗——怎的,不好吃么?”他忽為羊棗鳴起不平來:“回家便吃它兩斤!
那大和尚聽了,啞口無言,微微嘆氣,閉目搖頭。
自打從那善嚴寺回府,連老爺也行商歸來,連天橫便不敢再外出廝混,在家假模假式地讀書習畫,打理些生意上的瑣事。榮二上門邀他去賭錢,見了連老爺,話鋒忙一轉,也變作乖乖少爺,逃之夭夭。
連天橫一不能嫖二不能賭,百無聊賴,骨頭縫裏閑得發癢,又去逗弄妹妹,搶妹妹的撥浪鼓,咚咚咚的,在手裏翻來覆去地耍玩,連小妹將要合眼睡覺,連天橫便故意拿一只陶做的響球在她耳畔沙沙晃動:“不要睡,陪哥哥玩!”如此三四次,把個小小的奶娃娃欺負得眼淚汪汪,最終放聲大哭,打著嗝兒:“壞……壞哥哥!”
莫氏聽見女兒哭聲,好不心疼,沖連天橫叫道:“混賬,你又欺負你妹妹!”
連天橫被吼得也委屈,抱著小妹坐在膝頭,大手包著粉嘟嘟小臉,擦干她眼淚,哄道:“哥哥錯了,不要哭,哥哥請你吃糖瓜……”
那連小妹平素乖巧,惹怒了也不是好哄的,幾個糖瓜哪裏收買得下,越哄,哭聲便越大,幾欲掀翻屋頂,吵得連天橫十分頭疼。
正雞飛狗跳之際,一位瘦小身材的老叟飛速從檐下走來,連天橫認出是家裏典當鋪子的孫掌柜,兩人略微點頭致意,孫掌柜便俯在莫氏的耳邊,嘀嘀咕咕的,不知說道些甚么。
莫氏這壁廂用耳朵聽了,那壁廂便用眼睛掃視連天橫,連天橫支起耳朵,直覺不妙,卻想不通何事,只得硬著頭皮抱住懷裏的妹妹。
余光裏莫氏起身進了側廳,那老叟也跟去,有半刻鐘,莫氏出來,神色還平靜,慢慢地坐下,蹺著腿,腳尖還要晃兩下。
連天橫立刻問:“怎么了,娘?”
莫氏淡淡反問道:“能有甚么,鋪子裏的小事罷了。有幾樣東西他們下面的人拿不定主意,叫我過目再議價。”
懷裏的連小妹見哥哥不哄了,又大哭起來,連天橫忙上下搖著,無奈道:“乖乖肉團兒,求你別哭了,再哭再哭,哥哥也哭了……”
莫氏在旁冷眼看著,將針線甩在一旁。
十日之期已滿,連天橫便起了個大早,出門去善嚴寺取末子藥。
這邊孫掌柜又來拜見莫氏,拱手道:“夫人,那東西價值連城,典當的人猶疑再三,不敢出手。”
“是甚么人?”
掌柜道:“是個打抽豐的秀才,同少爺吃過一回酒,這個秀才倒是乏善可陳,只是他有個相好,在花裏館,叫作寶瑟兒,與少爺……交往甚密。”話末這四個字念得曖昧不清,值得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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