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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1 / 2）

連天橫仿佛置身于一條冰冷長(zhǎng)河，隨湛湛春波上下晃動(dòng)，身子越發(fā)地沈，周遭也越發(fā)地黑，耳畔隱約傳來悠揚(yáng)歌吟，清峭柔遠(yuǎn)，聽不真切，水面平滑如鏡，沒過臉頰，最終吞噬鼻梁，口中由下而上溢出一串氣泡，浮上水面，劈啪破碎。

旋即，天光大亮，周遭窸窸窣窣有人聲，他睜開雙眼，血絲未消，直直望著帳頂，一動(dòng)不動(dòng)仿佛發(fā)怔。莫氏見他醒了，忙擱下臉盆，坐在床邊，啪嗒嗒掉下眼淚，在他肩膀上一搡：“我的兒！如何落得這一身傷來！你這喪良心的小畜生，活活嚇殺你親娘！”

“寶兒呢？”連天橫眼神有些迷茫，仿佛沈浸在方才的夢(mèng)境裏：“叫他過來。”

莫氏問：“甚么寶兒？”

連天橫撐著坐起來，身上刀傷裂開，寢衣也染紅了，渾然不覺，兀自比劃道：“寶兒這么高，沒準(zhǔn)還要高一寸半寸，銀盤兒臉……那孩子很漂亮、很精神。”又轉(zhuǎn)過烏黑眸子看向她，道：“——娘見過的。”

莫氏遲疑道：“你、你說那個(gè)賣春的寶瑟兒？”不禁怒道：“事到如今，你還想著那起狐媚子！”

“是他，”連天橫點(diǎn)點(diǎn)頭，翻身下床，套上黑靴，扯下外袍，不等穿上，便大踏步要出門，口裏念：“寶兒……”

“我兒！”莫氏在身后追，大喊：“你發(fā)的甚么瘋？——好歹吃口熱飯?jiān)僮撸　?

連天橫一陣風(fēng)出了東廂門，沖到天井，正撞到許摶云從垂花門進(jìn)來，許摶云臉色也黑沈著，喊道：“你做甚么去！”

連天橫神色如常，問：“寶兒回去了么？”

許摶云訝然：“回哪兒去？”

“自然是回花裏館。”

許摶云道：“你躺了一夜，陶家越燒越旺，別說凡人之軀，就是真金，也燒成炭了！”說著展開手掌，指縫裏纏著紅線，線上系一枚翡翠扳指，丟給他，道：“那天他不敢當(dāng)面還你，教我說是路上揀的。姚迢說了，要你節(jié)哀順變，我看你好得很！”

連天橫拿了扳指，反問道：“節(jié)哀？節(jié)甚么哀？送給他的，就是他的，無端端還回來作甚么——我找他去。”

“唉！”許摶云以為連天橫聽到死訊，不過唏噓兩句，誰知他信也不信。這下攔不住他，當(dāng)即有些無奈，跺著腳道：“你找！盡管翻了山去找！”

這時(shí)莫氏也握著帕子跟上來，遠(yuǎn)遠(yuǎn)地聽見許摶云說著甚么“人死不能覆生”，不禁心裏一緊，急忙問道：“誰死了，誰死了？”

許摶云正要開口，連天橫卻暴躁打斷道：“沒人死了！好好的！”

說著去馬廄牽了馬，許摶云心道完蛋，忙道：“叔母，萬不可放他出去！”

莫氏看許摶云臉色慌亂，雖不知就裏，心裏也有三分焦急，喚了連管事來，吩咐道：“老連，快去把大門鎖了，不許少爺出門！”又問許摶云：“云官兒，這是怎么一回事！”

許摶云為難道：“三兩句話，說不清楚。”

連天橫牽著馬，見大門緊閉，被一把大鎖栓住，便拉著韁繩走到墻下，飛身上馬，踩著馬背翻上墻頭，顧不得身后莫氏高聲驚呼，從丈把高的墻上一躍而下，掉進(jìn)瑞香花圃裏，打了個(gè)滾，只是渾身是傷，磕到新修剪的尖銳花枝，又刺出濕濕熱熱的血來，淡紫色花團(tuán)兒邊染上幾抹檀紅，所幸穿一襲黑衣，看不出血色。

連天橫扶住手臂，支撐著站起來，眼前正是一條狹窄的小巷，捱了幾步，勾欄子外停著幾匹駿馬，連天橫順手牽了匹霜白的，翻身跨坐，駕著馬，馬鞭一抽，口中長(zhǎng)喝：“駕——！”從雜耍的和賣糖人的縫隙中穿過去，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驚呼聲中沖出巷道，匹頭裏春風(fēng)如刀，刀刀割面。

“我的馬！我的馬！”馬主人拍著大腿，氣急敗壞，騎上另一匹馬，在后面奮起直追。

拐彎、加鞭，一匹霜白駿馬鬃毛飛揚(yáng)，潮鳴電掣般帶起一陣狂風(fēng)，商鋪前掛著的彩幡倏然斜飄，書攤邊的人手中書頁嘩啦啦地吹起，馬蹄篤篤，一時(shí)街上的行人、商販都仰頭看去。

后面的人駕一匹黧黑馬，狂追不止，口中怒斥道：“偷馬的賊！”

連天橫一頭大汗被風(fēng)吹冷，不禁嗆了兩口冷風(fēng)，沙啞道：“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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