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路千去公司上班，走進辦公室就發現大家今天異常活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發獎金或是漲工資了。

于歡和王繪繪兩個在一塊兒竊竊私語，不時發出幾聲驚嘆，路千好奇地走到她們身后：“在干什么？”

她這一聲太突然了，嚇得王繪繪差點兒扔掉手機：“路姐是你啊，嚇死我了，還以為是徐總呢。”

于歡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們又沒干虧心事，怕什么？”然后又轉頭八卦起路千來，“哎，你們倆今天怎么安排？驚喜約會？”

路千聽得一頭霧水，這個“你們”是指她和方釋舟嗎？驚喜約會又是什么意思。

于歡看到路千一臉懵，她也一臉懵，這傻姑娘談戀愛了還是那么遲鈍，連今天是七夕都沒留意，是不是工作忙昏頭了。

“今天是七夕啊，我的路寶！”

路千恍然大悟，然后又驚慌起來，她做為一個單身二十六年的人，早就已經養成不在意這種節日的習慣了，她真的現在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是有對象的人，這個七夕節她應該和男朋友一起過。

一整天，路千工作都心不在焉，她什么都沒準備，訂餐廳也來不及，買花應該還有機會，但是方釋舟會喜歡花嗎？感覺好像怪怪的，但至少有比沒有好。

路千訂完花，又想方釋舟好像也沒和她提過這件事，難道他也不在乎這種形式主義？還是在等她的驚喜？會不會方釋舟也給她準備了驚喜？那她只買了花，好像有點磕磣。

于是路千就這樣渾渾噩噩又胡思亂想地度過了一天。

下班前，她收到方釋舟發來的消息，說要加班晚點過來帶她，路千心想這真是一個好機會，她可以先回去布置一下，晚上在家吃好點，多少可以彌補一點。她先去花店拿定好的花，又去超市買了菜，然后發消息告訴方釋舟，自己已經回家了。

但路千沒有想到，她剛給方釋舟發完消息，打開公寓的大門，就和對方打了個照面。誰能來告訴她，此刻應該在加班的人，為什么會出現在家裏？

方釋舟顯然也有點意外，更意外的是他看到路千手上的花，客廳裏的茶幾上，也有一捧九十九朵的玫瑰，這是他想給路千的驚喜，還有一頓燭光晚餐，他自己做的，雖然女主角早晚會到，但沒想到會這么戲劇。

方釋舟反應過來，捂住路千的眼睛，繞到她身后，在她耳邊噴出熱氣：“我的驚喜被你撞破了，怎么辦？”

路千忍俊不禁，手掌壓上他的手，也無奈道：“我的驚喜也被你發現了，怎么辦？雖然我的驚喜準備得很匆忙。”說完兩人都不約而同笑起來。

方釋舟慢慢放開手，房子裏的景象躍入路千的雙眸，餐桌上是已經做好的晚餐，桌面布置得很隆重，茶幾上是一束鮮紅的玫瑰，另外還有一個包裝精致的禮盒，很顯然這些是方釋舟很精心準備的。

路千手上的東西都被方釋舟拿走放好，她先到餐桌坐下，過了會，方釋舟用打火機將桌上的香氛蠟燭點燃，此刻，陽臺落地窗外，夕陽余暉已經退去，只剩天地之間的一條模糊界線，窗外的氛圍正好，屋裏的氛圍也正好。

方釋舟沒有開燈，只借著蠟燭的一點光，看著對面的女孩兒。

其實房子有多大，對他來說沒什么意義，總歸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可是現在有人來到他身邊，哪怕房子大小只有燭光所照之處，他也覺得足夠。

路千想到了什么，眼角彎彎。

“在想什么？”方釋舟好奇地問她。

路千雙手托腮，歪著腦袋：“這像不像那天在你的辦公室？”后面的話她沒繼續說下去，但是方釋舟已經明白了，他的眉眼也帶上笑意，卻有些意味不明。

用餐時方釋舟喝了點紅酒，路千趁著氛圍也想喝一些，本以為會被方釋舟拒絕，沒想到對方答應了她的要求，只是讓她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路千覺得這很不對勁，但她也沒有細想，她更沒有細想的是，她不是喝酒會醉，是喝紅酒就會醉，之前和于歡、俞芝玫她們喝的果酒，以為是喝得不多才沒醉。

其實她這次也不多，高腳杯的四分之一都沒到，但沒過多久，喝醉時那股熟悉的感覺漸漸涌現，路千心想不妙，她自己這是什么體質，難道今天又要斷片了？但她還是帶著一絲僥幸，也許只是微醺狀態，她只是有點頭暈，但還能穩穩地坐著，還能和方釋舟聊天。

方釋舟一直註意著路千喝酒的量，雖然自己有點小心思，但也不敢讓她多喝，兩人先各自說了工作上的煩心事，一開始路千并沒什么異常，之后方釋舟問她和周汐見面時聊了什么，路千卻陷入了沈思，一手托腮，一手捏著高腳杯細長的柱子，她的目光開始變得幽深艱澀，好像陷入了某種難捱的邊緣，如果再往裏走就會跌落。

路千覺得自己好像控制不住一些想法，它野蠻地滋生在她的腦海裏。

哪天周汐都說了些什么？她說她和方釋舟從小一起長大，了解他的一切，她說自己和方釋舟不合適，她說自己幫不上方釋舟，話很尖銳，那時候自己也懟回去了，但她一直忽略了自己心裏的自卑和在意，她怎么可能聽著這些話無動于衷呢，她怎么可能會不多想呢，只是她好像為了保護自己，自動將這些話從記憶裏隱去了。

方釋舟看出了路千的異樣，手伸過不寬的餐桌，撫上她的眼角：“難過就告訴我。”

路千漆黑的眸子映出方釋舟憂心的臉，餐廳裏只有幽幽幾盞燈，卻照得他發亮，每一處都是那樣的好看，路千想起了中學的那個午后，她看到他被沐浴在夕陽的光線裏，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淪陷了，但她卻從未鼓起勇氣靠近過他，所以他們錯過了很長的一段時光。

她定定地看著杯子裏的紅色液體，聲音帶點沙啞：“方釋舟，如果我那個時候勇敢點就好了，我也可以有很長時間去了解你，我也可以讓自己變得更好，也許就不會有人說我們不合適。”

方釋舟就知道，路千沒有不在意周汐那些話，理解和釋懷從來不是一件事，他的小傻貓又在鉆牛角尖，如果他今天不問，往后的某個時刻，路千也許會自我折磨很久之后，才告訴他。

“傻瓜，如果你是不夠勇敢，那我就是蠢。”方釋舟笑著刮了下路千的鼻尖。

路千覺得自己腦子有點暈，也有點亂，理不清方釋舟為什么說他自己蠢：“為什么啊？”

“我說過，高三那會兒我就一直看著你，卻從來沒意識到這代表著什么。如果我夠聰明，也不會現在才有女朋友。”方釋舟將路千的手握在手心，“千千，不要被困在以前，這不是你說的嗎？我從來不覺得我們不合適，我只知道，我只喜歡你，如果你還是難過，我就每天和你說。”

每天說，她哪裏受得了，會羞死的，路千頂著暈乎乎的腦袋想。

飯后，方釋舟在廚房洗碗，路千到陽臺上透氣。晚上晴朗的夜空萬裏無云，月亮也清楚地掛在天邊，只有一點微風拂過，路千靠在陽臺上發呆，卻感覺腦袋越來越沈，頭疼得緊。她回到屋裏，躺到沙發上，聽見廚房裏的水聲還沒停，又向廚房走去。

方釋舟將盤子放到架子上，用干布擦手，突然被人從后面抱住，他轉身就看見了一只小醉貓，身上還帶著點涼意，大概是去陽臺吹了會風，醉意就更濃了，他無奈地抱緊懷裏的人：“千千，有沒有哪裏難受？”

路千已經迷迷糊糊了，她的思維停留在吃飯的時候，方釋舟說只喜歡她的時候，可是過去的回憶也不停閃現在眼前，她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在哪，現在的自己和過去的自己，哪個才是幻覺。

路千推開方釋舟，打量他一番：“我知道你。”

“什么？”方釋舟被路千的一推推懵了，也不知道她說的話什么意思。

“你是那個第一名，在國旗下演講的學生代表，我知道你，我們班的學習委員。”

這下方釋舟才明白，路千這是喝醉了，以為自己還在上學的時候，而他是那個她暗戀的人，接下來怎么辦，方釋舟其實私心想知道路千會對他說什么。

“是我，路千同學。”他湊過去對她邪魅一笑，熱氣呼在她的臉上。

路千立刻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了口鼻，向后退一步，然后又轉身用手捂住整張臉，她覺得自己快瘋了，她剛剛居然和方釋舟說話了，方釋舟還對她笑了，這是怎么回事，她一點都沒辦法思考，是不是她在做夢？于是她又轉回身，對方還在微笑著看她，她確定了這一定是夢，夢都是沒有道理的。

“你怎么對誰都這樣啊？”路千想到方釋舟總是對那些女生來者不拒，“班裏好多女生喜歡你，她們可以和你玩，還能和你開開玩笑，可是我不行，其實我好羨慕。”

“我和她們什么都沒有，你為什么不行呢？”

路千一楞，一些不好的事情浮現在她腦海：“我…我害怕，害怕你不喜歡我，他們都不喜歡我…可是我明明什么都沒有做啊，他們為什么覺得我壞啊？”她的眼裏溢滿悲傷。

“你很好，千千，你很好。”方釋舟看不得她這樣的眼神，將她摟進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