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后,雨淋便懶散地倒在半臥的竹椅上曬日光。她目光迷離地看著洋越和爸爸在那裏下棋時的嚴肅表情,仰起眼時又瞥見媽媽正在廚房裏洗碗時忙碌的身影。突然,如夢幻一樣的感覺浮上心頭。曾經,她也如這一般渴望能有這樣的情景會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裏。她希望自己的生活裏的每個畫面,至少在自己的心裏是可以用最珍貴的文字表達出來。她也希望,生活中對別人展現出的永遠有個叫“幸福”的名詞。
突然,一盤切得漂亮的水果整齊地呈現在她的面前,“丫頭,飯后就這么懶散可不行!快起來,和你爸爸坐坐。順便吃水果,這可是從家裏帶來的。你爸爸說我有病,沈淀淀地從家裏拖著水果到你這。我說這水果裏面有家的味道。快嘗嘗吧!”知子莫若母,雨淋舉起顫抖的手就拿著水果吃了起來。這辛酸中夾雜著幸福的味道,原來也能這么刻骨銘心!
本來,雨淋的父母難得來一趟,她應該好好地盡一下孝道的。只是很不巧的事發生了,她的一個遠房親戚不幸病逝。雨淋的父母急得匆匆地和她叮囑兩句就打包準備回家。“淋兒,記住你自己的話,今年一定回家過年的。你每天要準時吃飯,不要老是因為懶就老吃泡面,那種東西沒營養。如果實在過不慣,那就回家去吧!家裏也不缺你這一口子,再說就是爸媽養你一輩子也沒問題哦?!眱赡缸釉S久不見,這會兒還沒熟悉這城市的環境就又得往家裏跑,她的媽媽很舍不得也很不放心雨淋一個人在這裏。
在一旁看著也忍不住啜泣一把的爸爸開了口,“行了,別婆婆媽媽的啦!不就回去幾天嘛,過幾天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就過來陪丫頭。她又不會跑,你瞎操心個什么勁啊你!”雨淋的媽媽微微一楞,這話有道理,老頭子關鍵時刻的話很奏效??!“也對,媽媽和你爸爸過幾天再來陪你。你乖乖的,這幾天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哦。要是有麻煩,洋越可以幫忙你就求他幫一下,不要老是顧著那一張沒用的面子?!彼齻儖寢屨f著說著就把眼睛射向洋越,一邊小心的叮囑雨淋,一邊又有些求助于洋越,“洋越啊,我們就把淋兒暫時交與你照顧了。這丫頭臉皮薄,可是出門在外,難免有個不方便的時候。”
洋越微微地向雨淋的媽媽點了點頭,有些打趣地說:“阿姨你就放心吧!以后我上班了,就把她摞在褲腰帶上,保證不讓她受凍挨餓?!庇炅芤宦?,臉怵一下就紅了半邊,又氣又羞地瞪著他。可是她的爸爸媽媽卻開心地大笑了起來,滿意地點了點頭?!昂冒?!要是你能把這丫頭治服氣了,我們的家隨時歡迎你。”言下之意還不夠明顯嗎?雨淋裝傻般地轉換了個話題,“都快天黑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彼膵寢屢宦牽缮鷼饬?,“都說養女兒貼心,我看吶,你還不如人家洋越呢!”這時,她的爸爸也生氣地盯了盯她看,這下她就更著急了。
“媽,你說什么呢!我這也是擔心你們回到家太晚了,晚上又不是太安全?!边@理由勉強能接受,洋越見她父母都悶悶不樂的樣子,便出了口解了雨淋的圍,“阿姨,叔叔,雨淋說得對,晚上是不大安全。我看,雨淋這邊你們就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她的。我也看得出來,她也是很舍不得你們的。你們要是在這個時候生她的氣,她要是哭起來我可哄不了的。阿姨,你們就饒了我吧!”這時,雨淋的媽媽也樂了,笑了笑道:“那是,這丫頭倔得很。好啦好啦,不逗你了,爸爸媽媽這就走了?!?
剛送走了爸爸媽媽,雨淋回過頭就盯著洋越看?!皠e看了,我要是因此受了內傷,我可是會賴在這裏不走的。以后三餐你負責,你別怪我沒提醒你?!庇炅苡悬c無力地揉了揉太陽穴,“洋越啊,剛認識你的時候也沒發現你有這個愛好。我其實想跟你說,我挺喜歡以前那個溫和雅氣十足的你?!毖笤綉猩⒌剞D過身,有些隨意地站在陽臺邊吸收陽光的熱量,“是嗎?不管哪一面的我,你都會喜歡的。我對自己很有信心,我的淋兒迷失太久了。”
雨淋似乎沒聽到他說的話一樣,只是抬起頭來,迷戀著天空中的云卷云舒。算算日子,她有好久都沒出去走走了。待到手頭上的工作完結,再把小說殺青后,她也就該到另一個城市去了。這些年,她漸漸沈迷于江南的美麗風景。小橋流水人家,她要的也不過就是這樣平淡的生活。至于與俊南的是是非非,她也不想再去回想了。時間留不住過去還保留的思想,我們都需要進步。愛情,不過是生活的一味調和劑,失去了就失去了吧!
第二天,雨淋就把廣告詞送到洋越的公司去。高樓大廈,浮華空虛的城市。雨淋始終不懂,那裏有著什么樣的吸引力足以把人性扭曲?這些年,雨淋對俊南心中還是有很多疑問,想問卻不敢去邁那一步。她是癡心妄想,如果說到現在她的心裏還有一絲絲希冀,那也不為過。只是雨淋想在離開之時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清楚。這些年的逃避也夠了,磨光了她的愛,也磨平了她身上的棱角。
“這是你要的廣告詞,你看一下,如果覺得不行,那我再去修改。”洋越沒想到雨淋會找到公司來,有些意外地看著她?!澳阍趺磿蝗坏竭@裏來?你可以直接發到我的郵件裏的,真是個傻丫頭。”雨淋微微一楞,怎么自己沒想到呢?她有些氣惱地看撇了撇嘴,對著洋越干笑了兩聲,“失誤失誤!不過,你這樣不也簡單許多,直接和我說不也容易許多?!毖笤綄χ矍坝行珊┑挠炅芎苁菤g喜,揚了揚眉毛,“說的也是!”
洋越的辦公室整齊有序,擺設得很簡單。就是桌面上的文件多得嚇死人。以前聽他說什么出差,她還以為他這個職位很好坐的,沒想到他的能力還真的不是蓋的。突然,她瞥見地面上可憐兮兮地躺著一文件,有些撕壞了的紙張在陽光的照耀下雄赳赳氣昂昂地瞪著她。她在心裏微微地嘆息,都是生活,其實他也不容易啊!“嗯,很不錯!等開完會后,如果一致通過,我再報酬打到你的帳上。”雨淋聽完后,在心裏呼地松了一口氣,嘴角勾勒起笑意,“那就好!那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改天再約吧!”總算處理完這件事,她也該好好去面對另一件事了。不等洋越開口,雨淋就走了出來。
同樣的咖啡廳,同樣的位置,卻是不同樣的心境。雨淋突然憶起當年與俊南的最后一次見面的情景。當她發現真相時,她第一次感覺天昏地暗,無助的雙手支抓不到任何可以支撐她的力量。那個真相幾乎毀掉了她的世界,那個她一直當成信仰的世界?!傲軆?,找我什么事?是不是有什么麻煩事需要幫忙?”從來不知道曾經戀人的他們也能如此平靜地面對對方,從來不知道她遇到的麻煩需要靠他來解決。雨淋笑得有些諷刺,刺眼的笑容惹得一些周圍人的不滿。
雨淋收起了笑容,示意俊南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細數來,我們有不只兩年的時間沒見面吧?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你的移情別戀,還是我做錯了什么事?”俊南聽到這話時,有些苦笑地看了看她,緊扣的十指無力地松了松,“你沒有做錯什么事!是我不好,對不起!”他的一句對不起很輕松就這么說出口了,雨淋顫抖的身子無法負荷她此時的心情,“對不起?這些年來,你可有想過你的開心與幸福是踐踏在我的絕望與自閉上面的?我驟然的離開,你可曾找過我?我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連對方的氣息也陌生了?”雨淋一字一句地沈重地說了出口,有些哽咽,有些悲涼地細數著自己的手指。
“我找過你!淋兒,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忘記過你。你相信我,我心裏還是有你的。只是有些事,是你我無能為力的。我還有責任,愛情太過純潔,它是付不起昂貴的物質需求的?!笨∧蠙M了橫下心,能怎么辦呢?他很了解雨淋,她的性格很倔強,雖然表面很柔和。有些事,已經沒辦法回頭了。可是他愛她,愛到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他能告訴她,他找她的時候沒日沒夜不吃不喝?他不能,雨淋太過善良了,她會恨上她自己的,他怎么舍得!只是原諒他的自私,他還想在雨淋的心裏占那么一小地方,這輩子無法相守,那就懲罰他永遠都不幸福吧!
“也許吧!既然大家的選擇不同,那以后就不要再見面了。也希望,你不要再將愛我放在嘴邊。無法愛,那就選擇忘記吧!俊南,好好過你的日子吧,我們從來也沒有認識過!”雨淋很堅定地看著他,那般陌生不是沒有出現過他的夢裏。他也不是沒有想過,這樣的情景在他的腦子裏上演過千百次。如今真實地面對時,他的心猶如斷的琴弦般,不痛卻再也沒有任何感覺了。都說,哀莫大于心死!
猶記當年,他和雨淋蜷縮在舒服的沙發裏,在看到電視劇裏的納蘭容若面對他的妻子病逝時,傷心地流下血淚那情景。他記得雨淋當時哭著對他說:“如果有一天失去你,那我就會收起對你的所有的感情,絕不像納蘭容若這般自暴自棄。這樣的愛太過沈重,我的嬌小的身子沒辦法去支撐?!爆F在想來,當時的雨淋是想說,如果有一天失去他,就是因為他不值得她付出的愛。如若不然,他怎么舍得離開她呢?他一直以為,雨淋是個小迷糊,原來她認真起來也是這般敏感。
俊南呆呆地看著雨淋離去的背影,僵硬的喉嚨發不出哽咽的聲音。在那心跳地地方,他輕輕地將手撫了上去,那裏空蕩蕩的。他黯然地勾勒起一抹慘淡的笑容,細細地品嘗著手中那杯已冷掉的咖啡。淋兒,你是想了結我們之間的牽絆吧?你累了吧?只要你開心,只要你能幸福,苦我一個人真的無所謂!只是他不知道,離開的雨淋暈倒在了喧鬧的大街上,為了俊南,她再一次受到沈重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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