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婆子用茶蓋撩撥一下茶碗裏漂浮的茶，啜了一口，方道：“今兒我可是奉了大夫人的命過來的，要把六小姐接回府裏去。”

雖然早就預(yù)感到會有這么一天，但江氏的臉色還是黯了一黯。

好像早就料到江氏會有這般反應(yīng)一般，張婆子朝身邊側(cè)立一個叫做碧紋的丫頭示了一下意，那丫頭隨即把手臂上挽著的一個包裹取下來，遞到張婆子手中。

張婆子掂了掂包裹，向江氏顯示包裹的份量，“這是大夫人給你的謝禮，這些年來，也為難你了。不過大夫人說了，這孩子畢竟是傅家的正經(jīng)小姐，即使她有克死親人的命，但終究是要接回府裏去的。不然的話，有人可要說閑話了，我們家夫人也很難做。”

這些話算是為大夫人辯解這幾年來的所作所為，江氏笑著點點頭，表示相信張婆子的話，大戶人家裏的是是非非，誰說得清楚裏面的原委呢？保不準(zhǔn)對裏面是一套說辭，對外面又是另一套說辭。

往往這些有身份地位的人，把子弟送到鄉(xiāng)下去，總會先說關(guān)于什么克命的言論，然后，又會說關(guān)于改命的言論。

果然，張婆子呷了一口香茶，又說話了：“當(dāng)初我家老爺可是不想要這個女兒的，也多虧我們夫人心慈，偷偷把這個六小姐送到你們這裏，然后這十多年來一直替她尋訪高人改命。如今好了，多年的努力終于有了結(jié)果，高僧說六小姐的命改過來了，近日就可以接回府裏。所以夫人這才稟明了老爺。聽了夫人的勸告，老爺好歹也同意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才敢把六小姐接回去。”

江氏不住點頭：“張媽媽說得是，大夫人一向慈悲為懷。”說完自己都忍不住要笑，這樣的謊言唬哪個呀？自己那個當(dāng)家的，那么精明的一個人，會不把事情的內(nèi)幕打探清楚，以好早做準(zhǔn)備嗎？

正因為打探出這六小姐淪落民間，純屬傅府裏那些夫人姨太太們之間的勾心斗角，擠兌對方的受害者，極力反對留下孩子的胡大為這才同意把這個可憐的孩子留下來撫養(yǎng)。因為，他們知道，等傅府裏的內(nèi)訌一過，傅老爺想到還有這么一個女兒，遲早要把她接回去的。

張婆子謊言瞎編完了，四處張望了一下：“胡大嬸子，六小姐現(xiàn)在在哪裏？”

江氏忙讓張婆子稍等，進(jìn)裏屋把傅清玉叫出來。

張婆子覺得肚子有些餓了，拈了塊糕點放進(jìn)嘴裏，一抬頭，門口處立了兩個亭亭玉立的姑娘。一樣的年紀(jì)，一樣的姿容俏麗，后面稍高的那個比前面那個更美艷。

張婆子含著糕點愕住。俗話說得好，女大十八變，想不到三年未見，傅家六小姐長大了，出落得越發(fā)的亭亭玉立，風(fēng)姿卓然，她都分不清哪個是六小姐了。

三年的時間裏，她聽從了江氏的建議，偷了懶，瞞著大夫人，不再到水邊村來。銀子她也讓江氏每年定期到她家裏去取。

三年前，江氏托人送信給她，說六小姐也到了認(rèn)字的年齡，問她要不要請私塾。

她很自作主張地同意了，然后拐彎抹角地去試探大夫人的意思。沒想到大夫人也沒有意見。依大夫人的話，能識幾個字，彈幾首曲子的，就不同于那些鄉(xiāng)下孩子，大字不識一個。這樣有些教養(yǎng)，有些氣度，給那些大戶人家做妾室也不會太下面子。

三年前，就有二個與傅老爺同樣官階的死了老婆，大夫人就萌生了把府裏的那些姨娘生的女兒們打發(fā)到別人家裏做妾室的念頭。

就拿前不久的事情來說，傅大小姐的花轎一抬出傅家的門，傅大夫人就開始張羅起二小姐傅清嬋與三小姐傅清菲的婚事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積極。

三年前宮廷的賞燈宴上，三姨娘所生的二小姐傅清嬋與四姨娘所生折傅清菲可謂出盡了風(fēng)頭，把她的女兒生生壓了下去。這個事情，大夫人一直記恨在心，終于，在三年之后有了報覆的機(jī)會。

二小姐傅清嬋嫁了肅靜王爺?shù)闹蹲樱粋€整天游手好閑，在外尋花問柳的紈绔子弟，竟把如出水芙蓉般清雅的傅清嬋折磨得不成人形。三天后回門的時候，那個女婿的狂妄態(tài)度讓府裏的人咋舌，而憔悴不堪的二小姐則讓府裏的丫頭婆子唏噓不已。三姨娘更是背地裏天天哭，暗暗后悔讓女兒在宮廷燈宴上出什么風(fēng)頭，如今反倒害了女兒了。

而三小姐，原本打算定給當(dāng)今相國做妾室的，不知哪裏走漏了風(fēng)聲，這個消息被四姨娘聽了去，三小姐當(dāng)場昏了過去，四姨娘天天晚上不眠不休，專門候在傅府大門外等外出公干的傅老爺回來。終于在大半個月之后，盼到了傅老爺回府的身影。四姨娘當(dāng)即撲了上去，顧不得什么面子，馬上哭嚎起來，懇請傅老爺給三小姐另訂一門親事。這才使大夫人的報覆計劃沒有得逞。不過，后來傅三小姐嫁得也不太好，尋了個名不經(jīng)見傳的小家小戶嫁了過去，好歹也是個正房，比給相國府那個老頭子做妾算是好多了。

至此，傅府上下這才見識到大夫人凌厲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