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后來有了些清醒意識(shí)的時(shí)候，宮人和大臣們卻都已經(jīng)跑光了——
想來是大勢已去，再求也沒什么用，倒不如自己收拾收拾東西，尋一條生路。
“原來陛下知道。”
似是沈宴的反應(yīng)令西淮也略微意外，白衣人稍稍挑了挑眉，問道：“那是在下多管閑事了。還特地前來告知?！?
“呵。知道是早已知道的。”
沈宴譏諷地笑了一聲，自嘲道：“只不過束手無策罷了。”
他垂眼，看著一片狼藉的宮殿。
華麗珍貴的桌椅都歪倒在地上，瓷瓶擺飾等裝飾也砸的稀爛。唯獨(dú)一塌糊涂的地面上，有血跡寫下的“楚淵”、“羨魚”……等字。
那是他在神志混亂時(shí)，為與七殺爭奪身體的控制權(quán)，為自己留下一絲清明最后的辦法。
但是再寫，又有什么用呢？
沈宴終生都不知道自己何時(shí)還能再見到他……他離開了星野之都，回到了離自己很遠(yuǎn)、但是不再受任何人構(gòu)陷與逼迫的思南山。
有時(shí)候，沈宴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值得慶賀的好事，還是終生都難以填彌的遺憾。
他看著自己在華麗明潔的雪瓷上的倒影，披頭散發(fā)——看上去就像一個(gè)失魂落魄的瘋子。
哪里還有半分的為君為帝的皇家做派？
“你走罷……”
沈宴聽見自己說：“我寧可做亡國之君，也不能、不能——”
不能將那個(gè)瘋子放出來。
“若能為百姓換得良君，朕載于史書之上千人唾罵，也并非一樁壞事?！?
已經(jīng)走投無路的帝王輕輕嘆息。
他的面孔慘白，臉上有灰敗自諷的笑意。
“你以為將黎民蒼生交于別人手上，他們就落得善終嗎？”·
然而西淮說：“燕啟顧雪都，是什么樣的冷戾之君中陸盡知。自他們從滄瀾打到盛泱腹心，凡是未降之城，攻破后一律戮盡。因此而喪命者，早已逾數(shù)十萬。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陛下——”
西淮譏諷地笑著：
“你這可真是好一手逃避良心責(zé)問之法啊。”
“……”
未想能有一日聽到如此譏諷尖銳之語，沈宴楞了一下。
但是西淮顯然還未將話說完。他繼續(xù)說道：“不過，這也算不上什么叫人意外的事情了?！?
白衣人低低喃語：“盛泱……本就不是這樣的么？叫忠心效力之人孤苦而死，投機(jī)取巧者官運(yùn)通達(dá)……哈。我早該知道的，竟還抱有什么樣的期望呢？”
他說著，便欲轉(zhuǎn)身而去，似乎覺得之前想要問沈宴的話，也沒有必要說出口了。
“等等！”
然而，就在西淮將要離開之際，沈宴卻猛然叫住了他。
“你……你有辦法？”
長久為君的直覺讓他察覺出門外之人的不凡，沈宴試探著開口，斟酌道：“你來找我，是來進(jìn)諫的，是么？你與他們之前來的人……不一樣?！?
“進(jìn)諫?！?
然而西淮笑了。他像覺得這個(gè)兩個(gè)字很有趣一般，在舌尖品讀著，問詢道：“陛下，你哪兒來的自信，覺得我會(huì)向你進(jìn)諫呢？”
于沈宴驚訝的目光中，西淮接著說道：“這天下，并非每個(gè)人都想要為你人臣的。我不求官達(dá)富貴，也不求顯赫聲名，你能誘以驅(qū)使我的東西，我一樣也不稀罕。我今日到這里來，只是想看一看你值不值得我?guī)椭??！?
“……”
沈宴活了二十余年，大抵還是第一回聽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但是他竟只是靜默了一下，然后便平靜若秋潭一般接著問道：“好，朕接受。你說一說你想怎樣判斷朕是否值得幫助罷?！?
“七個(gè)問題?！?
西淮道：“很簡單，只問陛下七個(gè)問題。回答完后，我自然會(huì)決定陛下是否值得我傾力相助?！?
“可以。”
沈宴答：“你說罷?！?
“一問，天下何物?！?
西淮緩緩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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