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了一番褚玉瑭的穿著，店小二也知道這人大概是平日嬌生慣養(yǎng)久了，不知民間疾苦?？墒浅鲩T在外都是趕路人，也不好說什么。只得根據(jù)往時經(jīng)驗，給出自己的建議。原本以為這位客官肯定要皺眉再鄙夷一番，沒想到竟是得了個連連點頭的回應(yīng)。

“小哥，麻煩你再給我來杯茶吧，這酒實在是太辣了?！瘪矣耔﹪L了一口所謂的米酒，辣的她趕緊把舌頭伸出來。這與平時在府里喝的精釀桂花酒哪里能比！

店家和周圍都在吃飯的路人見她這般模樣，倒也討厭不起來，再看她不停對著自己的舌頭扇風(fēng)，更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笑，讓褚玉瑭更加羞窘，但也不惱，只好努力讓舌頭早日恢復(fù)知覺。

褚玉瑭一直以為出門上京是朝著北方走便是，哪里知道坐船比走陸路要快得多。直到她辛辛苦苦地走到了揚州城，實在是累得不行了，才從旁人口中聽說此事。

褚玉瑭怪自己嘴太笨，沒有早一點開口打聽，可是她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懂得開解。懊惱與悔恨從來不會成為她生活的主題，自從知道了有更好的選擇，她當機立斷地訂了船位，喜滋滋地睡了個安穩(wěn)覺。這樣算來，會比預(yù)期的日子更早到達京城呢。

可是她沒料到自己會在大運河上吐得死去活來，直到黃疸水都快吐干了，才昏沉沉地睡去。褚玉瑭一度想要退縮，哪怕在中途停靠的碼頭就下船，可是每當想起柳瑜安當時的眼神，就阻止了她想要放棄的念頭。她吃力地靠在床邊，透過小窗看著遙遠的月亮，倍感凄涼。

一直以來，柳瑜安都是她的精神支柱，每當她讀書累了，學(xué)生意乏了，想要放棄之際只要想到安姐姐，便充滿了動力。而如今，她歷經(jīng)艱難，也是柳瑜安這三個字激勵自己不能放棄，更不能回頭！可是誰又知道，這是多大的諷刺！

京城的繁華超出褚玉瑭的想象，可是京城里的人頭攢動同樣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看著人潮洶涌的大街，她根本無法分辨自己要去的地方在何處。好不容易問了幾個人，但指給自己的路卻又像是不同的方向。這令她感到無措，正巧肚子也有些餓了，便打算吃了午飯再尋找。

只是當她終于品嘗到了好久沒吃過的美味珍饈后，摸遍了全身，都沒有找到自己的錢袋。再匆忙翻找自己的包裹，除了幾件換洗的衣衫，別無他物。

“糟了！”褚玉瑭猜想定是下船時人多手雜，被人偷了銀兩。

店小二正滿臉殷勤地等著她結(jié)賬，可是看這情景，怕是又一個要賴賬的人吧。當即就變了臉色，眼神不善地看著褚玉瑭。

“玉兒，怎么又一個人跑回來了？跟你說了多少回了，讓明宣給你安排小轎，要是路上淋雨著涼了可怎么辦！”褚玉瑭剛邁入家門，傾盆大雨就在她身后宣泄而下，順著屋檐滴滴答答地敲打在石板面上。

聽著大娘帶著關(guān)懷的責(zé)備，褚玉瑭咧開嘴，露出小白牙，一如往常地笑笑。褚家當家主母嚴氏也拿她沒辦法，誰讓這孩子自幼就是這般，可是見到那純真的笑臉，換做誰也不忍心繼續(xù)指責(zé)下去。

“娘，我餓了，明宣還有賬目沒有對完，我不愿等他，也不想打擾他對賬，就先回來了。這不，趕在下雨前回來了，時間剛剛好。”接過下人遞上來的濕巾，褚玉瑭反復(fù)擦了擦手，放軟聲音向大娘解釋著。

聽到褚玉瑭說餓了，嚴氏哪里顧得上繃臉，連忙吩咐下人布菜，準備晚膳。再看褚玉瑭周身上下的確沒有被淋濕，也不好再說什么。微微嘆氣，卻又無可奈何地說：“快去請姨娘出來用膳，免得耽擱了時辰，你又要鬧著說胃疼了?！?

褚玉瑭連忙點頭應(yīng)道：“哎，我這就去！”才邁出兩步，卻又停住回頭問：“娘，安姐姐呢？”

嚴氏見她剛回府就惦記著媳婦，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卻也不忘回答：“在你房里呢！”

褚玉瑭聞言又咧嘴笑了，心滿意足地朝后院走去。一來是要去請姨娘出來用膳，再者就是去找讓自己心心念念了一整日的媳婦。可是當她快走到天井時，就聽見廳堂里鬧哄哄的，似乎還隱約傳來陣陣哭泣聲。

迅速轉(zhuǎn)身，褚玉瑭又回到剛才與嚴氏對話的偏廳里，只見賀明宣帶著幾個人站在中央，面色陰沉。她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賀明宣，以為是鋪子里出事了，連忙問道：“賀大哥，是不是今日的賬目有問題？”

賀明宣抬眼看了她一下，卻不答話，嘴角微微一勾，繼續(xù)保持著沉默。這樣的神態(tài)令褚玉瑭不寒而栗，心里有些打鼓，卻也不知道究竟何故。轉(zhuǎn)過眼，又看到娘半俯在太師椅之上，似乎在低聲哭泣。

褚玉瑭這下更加慌張，娘這樣的反應(yīng)更是罕見，看來賀大哥定是跟娘說了什么嚴重的事，不然娘絕不會在外人面前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