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鵝之歌
《舒伯特小夜曲》是對柏騰影響最深的一首鋼琴曲,第一次聽是在教堂,那時他只有四歲。
仲夏的一個清晨,教堂的孩子們例行唱完讚美詩,圣母瑪利亞把他單獨留了下來,教他唱了這首曲。
圣母告訴他這是天鵝之歌。
他問圣母,什么叫天鵝之歌。
圣母說:“天鵝將死的時候,會發(fā)出最動人的歌聲?!?
他想了想,說:“我不要唱這首歌,我不想天鵝死掉?!?
那時柏騰不知道,他已被窗外的柏家夫婦相中,有意收為養(yǎng)子。
半個月后,柏家夫婦接他離開了教堂。
他坐在舒服柔軟的后車座上,從車窗往外看。
瑪利亞黑色的長袍吸納世間陽光,胸前的金色十字架閃著光,她朝自己招了招手。
陽光炫耀強烈,刺得他眼前一片白,恍惚間生出些不真實來。他看到她揮動的袖子,長出了羽毛,生出了翅膀。黑色的天鵝,向他飛來。
這是柏騰關于教堂,關于圣母最后的記憶,從那以后,他再沒見過這只黑天鵝。
柏家家境優(yōu)渥,底蘊豐厚。他能觸摸到頂級的樂器,有最好的音樂老師。
養(yǎng)父母相敬如賓,相濡以沫,對他更是愛護有加。
兩個月以來,柏騰第一次看到他們爭吵。養(yǎng)父面紅耳赤,養(yǎng)母捂著小腹流淚。
逐漸地,養(yǎng)母的肚子慢慢隆起,臉卻愈發(fā)消瘦。
終于在八個月后,產(chǎn)房滲出嬰兒的哭啼聲,柏騰在門外坐著,后來被叫到床前。
養(yǎng)母抓著他的手,鬢角濕透,對他說:“要事事順著妹妹?!?
等柏騰點了頭,養(yǎng)母才松開手,輕闔上眼皮。
大學以后,養(yǎng)父身體每況愈下,妹妹柏櫻性格驕橫任性,全家擔子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柏騰退掉社團,解散樂隊,轉去商科專業(yè),從此不再觸摸音樂。
壓力越來越大,整日像有人勒住他的脖子,喘一口氣都艱難無比。終于在那個陰云密布的午后,柏騰十七年來第一次違抗了那句話——要事事順著妹妹。
僅是這一次,柏櫻卻永遠離開了他。
妹妹去世后,柏騰又見到那只天鵝。
揮舞翅膀飛過時空軌道,幻化成一只黑鳥,盤旋在他上方的天空。陪他走過漆黑的夜,四周寂靜孤廖,可風偏偏好溫柔。
伴隨著尾音的余顫,拍攝廳恢覆安靜。
李錦程抬頭看向自己,視線在空中觸碰。
柏騰一怔,瞳孔微微放大。他看見那只黑鳥飛過來,掠過薔薇花瓣,落在少年的肩頭。
柏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強烈、倉惶,無處可逃。
拍攝結束后,李錦程跟著工作人員去休息室換衣服。
柏騰在顯示器旁看了遍回放,坐在一旁的導演嘖嘖稱嘆,“這孩子是真上相,送進娛樂圈,光靠這張臉也能站穩(wěn)腳。柏總您有計劃帶他入行嗎?要是行,我第一個找他!”
這話多多少少有些諂媚的嫌疑,還想接著夸,柏騰冷淡地說了句:“別吵。”
導演抿緊唇,閉了嘴。
屏幕上鏡頭再一次切近,李錦程垂著的睫毛似乎要掃到屏幕。
柏騰眼睛微乜,輕輕摩挲著指間,像是隔靴搔癢,搔著心頭上的癢。
一遍放完,李錦程也換好了衣服。妝卸得似乎不干凈,眼瞼上有點點細閃。
柏騰伸手,指腹在他眼皮上蹭了蹭。小孩也聽話,任由自己碰。殘留的眼影沒抹掉,倒是又把他的手指弄得亮晶晶。
現(xiàn)場的工作人員送來珍珠奶茶,放在茶幾上讓李錦程喝。
他沒接,仰頭看向柏騰。
柏騰若有似無地勾起唇角,“喝吧?!?
李錦程這才靦腆地說了“謝謝姐姐”,捧著大號的奶茶杯吸了一口。
實在是乖得不行,柏騰沒忍住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臉頰,問他:“你原來是會彈鋼琴的?”
李錦程搖搖頭,嚼著珍珠咽下后,說:“不會,背過了?!?
“背過?”
李錦程從兜裏掏出手機,按了幾個鍵,舉給他看。
是《舒伯特小夜曲》的鋼琴演奏視頻,畫質很糊,播放卡頓,依稀看清琴鍵的位置。
柏騰難以想象,是怎樣憑借這樣一個視頻,彈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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