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越訝然, 連忙上前扶住了荀瀾，自嘲道：“越乃敗兵之將，豈能受此大禮？”

“先生為荊州百姓謀劃, 將自身名譽(yù)和安危置之度外，如此殫精竭慮, 著實讓瀾欽佩。”

聽到荀瀾這般不吝嗇的夸獎，蒯越手指微曲，淡然道：“反正我一把老骨頭也沒有幾年活頭了，不過拼一把是了?！?

荀瀾：“先生精神矍鑠，保養(yǎng)得當(dāng), 這么說真是太謙虛了。”

蒯越一哂，沒再理會他。

荀瀾又說了幾句, 蒯越完全沒有搭理他的打算。他沒有氣餒, 也不轉(zhuǎn)彎抹角, 直視著蒯越的眼睛，心平氣和道：

“其實荊州刺史是誰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身在其位的人能否為百姓謀福，先生您覺得呢？”

蒯越卻不答，唇角勾勒出一抹嘲諷的笑意：“使君似是胸有成竹, 莫非真是神機(jī)妙算，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荀瀾佯裝沒聽出他的拒絕之意，十分順口地負(fù)手道：“也不盡然，起碼等先生答案的時候, 瀾心中十分忐忑不安。”

呂布站在荀瀾身后，覺得蒯越腦子有毛病, 都手下敗將了, 智謀連主公的零頭都比不過, 居然還不拜服？

這老頭得到這樣的禮遇還不誓死效忠？他聽著生氣，對著蒯越做殺雞抹脖狀，威脅之意滿滿。

郭嘉正在煮酒，看到呂布怒目圓睜威脅蒯越，既不起身，也不阻止，繼續(xù)悠悠然地往酒液裏面加梅子，輕嗅酒液的香氣。

蒯越看了郭嘉一眼，面無表情地道：“使君已經(jīng)得償所愿，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呢？”

荀瀾一點(diǎn)都沒有生氣，畢竟大凡有才華的人，多是有脾氣的，何況蒯越還被自己擺了一道，鬧點(diǎn)性子什么太正常了。他的語氣依舊溫和，充滿了對古代大才子的包容：

“此言差矣，老先生既果敢善斷又才華橫溢，像您這樣的人若是不能施展才能，是荊州的一大損失啊?！?

主公這般好言相勸，蒯越還不識抬舉，呂布?xì)獾么岛拥裳郏窒氩遄臁?

他湊到郭嘉耳邊：“這老小子簡直蹬鼻子上臉，還真以為荊州非他不可了？我要不要給他點(diǎn)顏色瞧瞧？去縣衙拿點(diǎn)刑具？”

郭嘉只簡單回他四個字：“別吵，喝酒。”

好吧，既然軍師都這么說了。呂布蹲下身拿了一個酒杯，壓低了聲音眼巴巴地道：“聞著好香，我也想喝?！?

蒯越心下吃驚，他早就聽說豫州牧荀瀾求賢若渴的名聲，所以故意試探。沒想到對方一點(diǎn)都不生氣，反而對自己大加讚賞。

他不好繼續(xù)曬著荀瀾，摸著花白的胡須問：“使君下一步要如何處置荊州？”

荀瀾見有戲，坦然道：“自然是和南陽郡一樣，輕徭薄賦，收編流民，發(fā)展生產(chǎn)?！?

他擊殺了宗賊頭領(lǐng)，許多依附宗賊頭子的人無處可去，可能成為流寇和流民。說不定一些本來依附宗賊頭領(lǐng)的人，比如宗賊的管家之類的親信，還會心生怨懟，甚至可能煽動百姓和官府對立。

荀瀾有一個大體的應(yīng)對方案，即分宗賊占據(jù)的大片領(lǐng)土給百姓，再將不會種地和失去親人的孤身流民編入行伍。

男的一軍，女的一軍，少兒一軍和老人一軍。日后少兒多加教育，老人和女人安排工作和衣食住宿。再將青壯年男軍的隊伍打散，一部分去豫州、一部分攻打揚(yáng)州，一部分留駐在荊州。這樣當(dāng)?shù)氐淖谫\就再也翻不起水花來了。

“您打算宣布輕徭薄賦，先行安頓人心？”

“正是，”荀瀾正色道：“可惜手裏人才匱乏，無人出面啊?！?

蒯越輕蔑地看了一眼呂布，淡然道：“使君連呂布都敢重用，想來手下人才濟(jì)濟(jì)，并不缺人。”

荀瀾聽出了諷刺的味道，呂布的名聲的確不大好，文人們覺得重用呂布會走丁原和董卓的老路，對此有微詞也情有可原。但呂布現(xiàn)在是自己手下的人，聽人這么說他自然不樂意，淡淡回道：

“正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奉先是個心口直快的人，方才對您多有得罪，我替他賠不是了?！?

蒯越這下是真的訝然了，既詫異于荀瀾的沒有架子，也驚訝于他的直接。

呂布將酒杯一放，猛然站起來，跺腳道：“主公何必和他賠不是？”

他傲然對蒯越說：“你要是不服氣，來找我出氣便是，何必在這裏陰陽怪氣？”

說著，拍了拍胸膛：“來，有本事盡管朝這裏招呼?！?

荀瀾忍不住笑了，朝郭嘉看了一眼。郭嘉老嘲諷呂布人不咋地聰明，這不是挺明白么？

面對著緊張的氣氛，蒯越忽然道：“原來使君和部下是這樣相處的么，難怪潁川才子盡數(shù)為您所用?！?

荀瀾一時摸不準(zhǔn)他的想法。

郭嘉放下酒杯，施施然站了起來，和蒯越見禮，一針見血道：“您既有棄暗投明之心，就不要再玩笑了?！?

果然是傳說中的潁川郭嘉，如此不拘小節(jié)。主公站著，他坦然煮酒。扯了扯呂布衣袖，猛將就漲紅了臉也不說話了。對于謀士在荀瀾面前的地位，蒯越著實感興趣。

荀瀾聽郭嘉這么說，松了口氣。他邀請蒯越一同坐下，共商荊州大事。

既然被郭嘉看穿，蒯越?jīng)]有拒絕，坐在了案幾前。

在聽了荀瀾的構(gòu)思后，蒯越十分欽佩，他活了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通透有魄力的州郡長官。

他補(bǔ)充道：“您深謀遠(yuǎn)略，已然殺了荊州大小宗賊個措手不及，騎兵又一路飛速南下，讓人毫無招架之力。再加上趙云將軍的步卒壓后，平定荊州指日可待。不過丈量土地和分給百姓得趁熱打鐵，最好是跟在趙云將軍的后頭，否則越是拖延，日后承受的壓力越大?！?

荀瀾深以為然：“不過這需要本地人前去，另外再派無厲害干系的外地小隊監(jiān)督。除此之外，還得有抽查，免得有人竊取了我們勝利的果實?！?

瞧瞧這周密的意識和大膽的做法，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蒯越按捺住心下的激動，主動道：“若是使君不介意，此事請交予我來聯(lián)絡(luò)?！?

荀瀾沈吟道：“這一重任落在您的肩膀上，您將再次成為荊州宗賊的眼中釘，甚至不止宗賊，就連昔日結(jié)交的世家友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