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露出了淵深的神情,曼聲道:“此次汝負傷留于東吳,是對你的教訓,亦是一種考驗。當日汝不聽我言執(zhí)意欲往荊州邀功,不給你點教訓今后豈會安分?”
我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盯著他。教訓?天……若真是如此,這教訓未免也太過深刻龐大了!
“至于考驗……此次所生之事亮也未曾預料。不過我相信,汝定能憑己之力擺脫東吳之所制。但話雖如此,究竟能否真的順利回川,終是要靠你自己。”諸葛亮垂下了羽扇,低嘆了一聲,道,“現(xiàn)今已過了如此多的時日,倘若近期汝還未歸,亮恐怕亦會教人去將你救出……”
是么……你會這樣想,就表示你是真的擔心我。那么就算我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是甘心,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先生……”還是心存不安,我內(nèi)疚地沈沈開口,“對不起,我沒救得了二哥,還有三哥……”
“唉,關張二將之死不關你事,汝不必自責。”諸葛亮喟然哀嘆道,“吾當初夜觀星象,發(fā)現(xiàn)主將之星黯淡無光,便已知曉將軍不久于人世。此乃天意,不可強求。”
天意……聽到這個字眼,我的胸腔中驀然一陣抽搐。
先生,既然你也知道天命不可違,為何你今后還仍以一己之力來拼死挽回漢家既定的氣數(shù)?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以弱蜀而伐強魏。這難道不是悖逆天意么?
我無比心痛地凝望著眼前的男子。
此時的諸葛亮也才剛步入不惑之年,可為何在他的鬢邊卻藏匿著幾縷斑斑霜白?它們的存在刺痛了我的雙眼,更加刺疼了我的心。
我終于忍無可忍,刷地跪倒在他身側(cè),哽咽央求道:“請先生允我領兵出征,櫻若定會助圣上一臂之力!”
諸葛亮對我這貿(mào)然而至的舉動和言語所震驚,他俯下身蹙眉對我說道:“汝重傷尚未痊愈,來時又苦累了整整二日,安能再征戰(zhàn)討伐?莫非汝還嫌你所受之苦不夠么?”
淚水在眼眶中翻滾著,我緊咬下唇強耐著不讓它們掉下。
的確,我的傷還未好,法術也并未恢覆完全。這必然會制約著我的能力,讓我不能全力發(fā)揮。或許時至今日,我真的已經(jīng)無法挽回這個悲劇了。
即使有無邊的法力和對未來的預知,還是無法改變這一幕幕悲酸的事實么?
諸葛亮將我攙扶了起來,略帶愛憐地凝睇著我,柔聲說道:“汝定是太過于乏累,故而胡想亂思。這幾日你就安心休養(yǎng),有何事教下人稟報于我便可。”
將我安頓好以后,諸葛亮便離開了。
碩大的廂房中獨余我一人。清冷與無助逐漸襲遍至我全身。
我憑坐在窗沿,呆呆地望著窗外發(fā)楞,神情木滯。此時有煦暖的太陽光如流水一般地柔柔淌入到屋內(nèi),投映出室外桃樹枝杈的斑駁陰影。偶有三兩片桃花花瓣揚揚蕩蕩地飄入進房,覆在地面的樹影處。竟真的如暗影上長了初生的紅花,顯得頹廢而靡艷。
明明是春季,可為何我卻一點都感受不到春暮所帶來的生機與活力,反而是覺得時至寒秋的那種哀傷與離思?
天意呵……卑微如人類豈能擅自篡改?悖逆天命註定是要受到天罰的啊!
人類是如此惡俗的生物。認為一帆風順的人生便是理所當然,一旦有不如意便將這怨憤歸結(jié)于蒼天。
前期的我在這亂世之中活得確是很暢順,但漫漫人生路豈會就這樣一如既往地毫無阻遏與挫折?你必定要不斷地面對人生道路中所迎來的困難,并且還要將它們打垮擊敗,這樣你才能夠一直走下去。然而你是否想過,倘若你遇到的是超越了你自身的能力范圍,甚至已到了無力挽回的地步呢?是否還要不顧一切地逞強去做無用功?
其實大可不必如此。適時的放棄與置身事外,或許還能相對減輕一點你所受的煩惱與痛苦。有時候,放棄,亦是一種幸福與升華……
埋首于羅衾之中,我默默暗惟:究竟要到什么時候,我才能夠真正做到寵辱不驚、去留無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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