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接藍牙，單手控著方向盤，一邊撥通了林景深的電話。

如果打算臨時去負責東湖的引水工程，怎么也得先和老師提前交待。

電話響過三聲后，藍牙耳機裏傳來一個男聲，那聲音朗潤，帶著中年人獨有的渾厚: “臭小子，想起老師，舍得給老師打電話了”

陳洛風忽略林景深的嘲諷，對待老師，他一向非常敬重。他專註地望著前方認真開車，無奈地開口: “林老師，我有個事想跟你商量。”

電話那頭毫不客氣地厲聲斥責: “又是要申請調崗去中x水南城設計院那檔子事兒陳洛風，你別再跟我提這事。”

通話霎時間陷入長久的沈默。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那頭終于開口，繼續說: “行了，一切等修好明渠再說，那小姑娘要真喜歡你，會等著你的，如果她不等，說明你倆沒緣分。”

“不是這事。”陳洛風沈了沈聲，攥緊方向盤的指節都泛了白。

他回想起林景深出差的前一天。

那天，陳洛風向設計院的總工程師廖柏濤申請調崗去中x水南城設計院，廖柏濤非常驚訝。

不管他怎么說，廖柏濤都不同意他的申請。廖柏濤拉著他來到林景深的辦公室，告訴他如果能說服林景深，他就愿意放人。

兩人走進辦公室，陳洛風把調崗申請書遞給林景深，林景深頓時沈下臉，表情尤其地嚴肅: “干得好好的，為什么突然要申請調到南城”

“我要去南城找她。”陳洛風坦誠地回答。

林景深是知道云璐的存在的。

剛回來白峰山的第二個星期。

陳洛風就開始發了瘋似的夜以繼日拼命工作，那段時間他每天都通宵畫圖，一晚上五杯咖啡能見底。

因為已經戒煙很久了，他也不知道還可以用什么來麻痹自己。

他不敢停下來，一旦停下來，腦海裏就會浮現出云璐那張清透可愛的臉。

在教室裏，她買了很多漂亮的發帶，一個接一個地換著，系在頭上向他展示: “哥哥，我好不好看。”

在校道上，她從身后牢牢圈住他的腰，臉頰蹭在他的背脊上，向他撒嬌: “哥哥，要抱抱。”

在陽光下，她踮起腳湊近他，和他鼻尖輕觸，笑得耀眼明媚，眼裏全是光: “哥哥，要親親。”

她總是哥哥，哥哥地喊他。

那段時間，無論陳洛風是戴上耳機聽歌，還是整夜熬夜，熬得頭暈腦脹，她的影子無處不在，她的聲音如魔音般繚繞在耳邊，他感覺自己快要被撕碎成無數片。

他很想她，想知道她現在做什么，想知道她有沒有好好吃飯，想知道她最近學習順不順利。

他才明白失戀是如此折磨人的一種感受。

就像迷失在無盡的沙漠中，沒有找到涌泉的希望，只能獨自忍受干渴和痛苦。

只能獨自忍受日日夜夜的思念，那鉆心的感覺隨時隨地都能將他淹沒，將他擊潰。

那段時間，他整日精神恍惚，院裏的同事以為他無法接受父親剛去世的打擊。

老師林景深擔心他身體吃不消，也擔心他精神崩潰，看不下去，走到他的工位勸他早點下班回家。

結果看到他一個人看著“炒冷飯同學”的視頻，眼眶紅紅的。

胡子拉碴，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靈魂一樣，把林景深嚇了一大跳。

在那天之后，林景深大概是覺得他真可憐，要面對父親去世和失戀的雙重打擊，所以對他也格外關心。

作為老師，林景深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得意門生把生活過得那么壓抑。所以會經常帶著他一起去勘探，順便讓他放松心情，緩解痛苦。

經過三年的努力，他的工作終于有了起色，工程也有了實質性進展，在老師眼裏，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林景深卻收到了他遞來的調崗申請書。

老師費盡心力將他從深淵中一點一點拉出來，而現在他卻要離開，這讓林景深很難不生氣。

“因為那丫頭，你連明渠都不管了是嗎”林景深靠在椅子上，擰著眉，氣得直冒煙兒， “三年前，我讓你回來時，你還記得自己說過什么嗎你當時跪在你父親墳前發的誓，現在都忘光了”

陳洛風低下頭去，心情覆雜: “林老師，我永遠不會忘記您對我的恩情。明渠我不會不管，即使調到南城我也會跟進。這次真的抱歉，三年前我回來白峰山已經很對不起她。現在山泉集團出了問題，我不能不管她，我一定去南城。”

林景深氣得差點拎起桌面的煙灰缸砸過去，被旁邊的廖柏濤及時拉住: “你腦子進水去南城你怎么跟進三年來你不要命地加班，眼看工程就要建好了，為了個丫頭，自己的心血說放棄就放棄，自己的前程說不要就不要，你不是對不起我!你是對不起你死去的父親!”

廖柏濤也忍不住插話: “是啊，洛風，明渠你傾註了那么多的心血，現在說放棄太可惜了吧或者等林老出差回來再做決定吧。”

陳洛風站在那裏一言不發，但無聲地抗議已經在表達他等不及了。

林景深冷哼一聲， “行了，把你那調崗申請書收起來給我滾，那丫頭的爸爸找我了，過幾天她就過來白峰山，你是留還是走，自己決定。”

陳洛風怔在原地。

等了三年，她終于回來了。

近三年來，那是他第一次覺得，胸腔是滿的，血液是熱的，心臟缺失的一大塊終于找回來了。

電話那頭仍是沒好氣， “你那調崗申請書先壓著，如果明渠建完你還要走，我也不管你了。”

陳洛風的思緒被拉了回來，還沒等他回應，又聽到電話那頭深深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和他說: “洛風，別忘記三年前自己為什么會回來。別讓老師失望，別讓你父親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