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杏眉通常能見到的,都是戲臺(tái)上濃墨油彩后的周瑜或呂布,而非素面的他,所以當(dāng)看到余少棠本人并沒有臺(tái)上那樣的氣勢和神采,杏眉心裏很有些失落。
小爐匠此刻正忙著吃點(diǎn)心,沒留心到妹妹。
直到聽見走廊裏胡琴的聲音,才含糊不清地問:“什么人?”
杏眉見哥哥嘴裏含滿豌豆黃,一副饞樣,沒聲好氣地說:“余少棠!”
“魚燒湯?”小爐匠遲疑地說。杏眉被他這個(gè)回答逗笑了,嗔道:“就知道吃!舌頭都吞下去了。”
小爐匠嘻嘻笑道:“舌頭吞了還能長出來?!?
杏眉不理會(huì)他,自顧感慨道:“余師傅是集慶班的名角,唱功好,扮相也好,一口氣能翻七張桌子!”
一般武生能翻三張桌子已算不錯(cuò),杏眉故意夸大其辭,為得是吸引小爐匠的註意,好讓他不要小看自己的偶像。
仿佛覺得份量還不夠,杏眉又加了句:“阿瑪最愛看他的戲,他說這種戲追求的是一種氣魄和霸道,要的就是噶蹦脆!”
小爐匠正聽得似懂非懂,猛然見一個(gè)容長臉的俊美男子站在門前笑說:“說得對(duì)!”
杏眉回身,見是個(gè)陌生人,可眉目間又有幾分熟稔,略微動(dòng)動(dòng)腦子,她就脫口道:“花云魁!”
花云魁也是集慶班靈魂人物,也就是那位演貂蟬“貂蟬”的男人,在一般女觀眾心裏,地位比余少棠還要高,因?yàn)樗陌缦鄫扇釈趁?,卸妝后的眉眼也是偏于俊俏一路的,是多少情竇初開的少女們春夢中的人物。
小爐匠見了他,竟然放下筷子,忍不住稱讚道:“好漂亮的男人啊!比前面那個(gè)好看。”
杏眉沒有附和這話,她放在集慶班上的那雙眼睛還來不及收回,只能追隨著諸人一路遠(yuǎn)去,直到被一扇雕花門隔斷才罷休。
這時(shí)她才想起來要替余少棠辯白幾句,奈何當(dāng)她終于決定說出口時(shí),卻一個(gè)字也記不起來,唯有想要說出口的那種迫切感仍異常鮮明,簡直令人耿耿于懷。
京城有不少權(quán)貴人家的名票大王,一入梨園中,不問家國事,堪稱戲癡。
集慶班常去唱堂會(huì),富貴宅門裏也走了無數(shù)遭,因此高府的排場在他們看來也是尋常,無論頭牌還是跑龍?zhí)?,都是一副目不斜視的樣子,周圍的華麗闊綽,絲毫不能引起諸人的註意。高府的人看在眼中,心裏深為納罕。
這種不亢不卑的氣質(zhì),尤其在余少棠身上最為明顯。
當(dāng)高府一個(gè)管事的半信半疑地問:“余師傅,都說你的功夫比行云社梁師傅還好,可有這回事?”
行云社的梁川也是梨園奇葩,在內(nèi)行看來武功技巧有余,可惜整體神韻不足,行家有句話說:技巧長練可成功,神韻點(diǎn)撥還靠悟。就為著梁川的悟性不足,完全不能和余少棠相提并論。
這點(diǎn)不便明言,余少棠為人雖謙遜,卻不肯自貶身價(jià),于是他微笑道:“梁師傅很厲害,我也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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