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9-11 11:37:23 字數：5654

二蛋到了上小學的年齡，李湛的到來使我們又多了一個玩伴，只是二蛋已不再是鼻涕蟲，而我似乎仍然是那個沒娘疼的可憐蟲。雖然有疼我的爸爸和哥哥，但終究代替不了母親，他們給不了我所渴望的母愛。感覺這一學年過得比往常快，就要上初中了，李湛也就要走了。我，李湛，張新鵬，三個人坐在天水邊的草地上。李湛手裏拿著根樹枝輕戳著草地，張新鵬嘴裏斜含根草梗，我雙臂環膝望向天水靜靜地坐著。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我開始習慣張新鵬這個名字。但是，張新鵬永遠都是二蛋，只不過是二蛋長成了張新鵬罷了。張新鵬拿掉嘴裏的草梗，“準備什么時候走啊？要不要我和姜蕁給你踐踐行？這一別，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再見面呢，別把哥們兒我忘了哈，到時候我和姜蕁上你那裏騙吃騙喝，可不能裝不認識把我倆土包子轟出來，你要真那樣別怪我倆狠心對你施加暴力哈。”我側過臉看著他們說：“臭二蛋，你怎么就知道吃喝，怎么著也不能把玩忘了呀，吃喝玩樂讓他全包了，不吃癟他誓不回。怎么樣？李湛，有這么兩個吸血鬼朋友，還敢不敢招待我們了？”李湛微微一笑，像和煦的陽光。“我李湛壓根就不是那種薄情的人，我們之間的情義都記在這呢，李湛的拳頭輕輕捶了兩下心口位置。除非這兒壞了不跳動了，不然你們就永遠在這裏。到時候找我去，我保證老老實實的認你們宰割。”張新鵬拍了拍李湛的肩膀，“行啊，小子，這句話我記下了哈，看哥們兒吃不死你，你就等著給你的錢包收尸吧。”“我雖然不是個有錢的主兒，但至少不會虧待你的肚子，到時候你就敞開肚皮可勁兒地吃，只要別讓我傾家蕩產怎么著都行，看撐不死你。”李湛說。“你奶奶爺爺也跟你們一起去市裏嗎？”我問李湛。“嗯，本來他們不想去的，人到了一定的年齡就會懷舊，不想離開故土，畢竟在這裏已經生活了幾十年有了感情，不過在我爸的威逼利誘以及我和我妹的軟磨硬泡下，這老兩口還是向我們妥協了。”李湛說。張新鵬手墊著腦袋躺在了草地上。這時我看見我家八仙和李湛家的妞兩條狗，一大一小，一前一后，朝這邊跑來了。我忽然想起了妞，“那妞怎么辦呀？城裏不讓養狗，你們都走了，妞不成了流浪狗了嗎？”“妞不是和八仙勾搭到一起了嘛，妞的清白都讓你家八仙給毀了，就讓八仙負責妞的下半輩子得了，對了，是誰說妞是八仙未來的媳婦的？我記得某人說過呀。”張新鵬說完之后咯咯地笑了。我有些心虛地說：“啊！是嗎？我怎么不記得有誰說過這話。”李湛看著我笑著說：“放心，妞會被送到我舅舅那看廠子去。”夕陽下，天水披上了橘黃色的輕紗，像個害羞的少女，默不作聲躺在村前。八仙和妞在一旁嬉鬧著。我們三個躺在草地上聊了很多，有對現在的感想，有關于對未來的展望，更多的是對記憶的回味。我們記得張新鵬因為和別人打架被他媽狠揍；我們想起我們仨去村西偷地瓜被狗追得狼狽樣；我們沒忘記下雪天打雪仗時，我們仨對付幾個別的同齡孩子，把他們打得落荒而逃的情景，還有張新鵬上課搗亂被老師罰站......李湛從褲兜裏掏出紙條遞到我腦袋上空，“給，姜蕁，這是我家地址和電話，保管好了哈。”我伸手接過紙條看了眼又遞給張新鵬看，說：“知道了。”然后將張新鵬遞回的紙條塞進口袋。“明天就走嗎？”張新鵬問。“嗯。”李湛應道。我們誰都不再說話，靜靜地躺著，微風輕輕吹送來陣陣天水的淡腥味，還有淡淡的青草味。不管是十四歲的李湛張新鵬，還是十三歲的我，多多少少都成熟了些，雖然不如大人那般，但至少不再幼稚，懂了我們仨這種關系叫友情。面對李湛時怦怦的感覺，不同于面對張新鵬時淡淡的感覺，我對李湛的感覺稍微超出了友情的范圍。我把這粒即將發芽的種子埋在心底，心想也許等李湛這個陽光少年離開后，沒人給它澆水施肥沒了空氣也沒了陽光，它就會繼續沈睡或者腐爛掉。新學期開始了，九月的天氣依舊悶熱，一陣風吹來夾雜著夏末的余熱吹起少女的秀發搖擺了少女的裙角。我們成了初中生，我和張新鵬在鎮第一中學和我哥姜洋一個學校，我在四班張新鵬在三班。至于李湛，自從天水邊那次道別后就再沒聯系過，因為我家沒電話，所以李湛就朝張新鵬家打電話，我知道的所有關于李湛的事情都是張新鵬告訴我的，比如李湛在哪所學校哪個班啦，又或者李湛月考考了第幾名期中考試又考了第幾啦，再就是李湛周末還得學吉他都沒時間玩啦......前倆個月李湛和張新鵬聯系得還挺勤一星期通一次話，到后來就一個月聯系一次，再后來就也不怎么聯系了。我們班和張新鵬班挨著，且三班四班除了英語老師之外其他老師都是同一位老師，我們把這樣的班級稱作兄弟班，要是誰忘帶課本了就到隔壁趴在窗臺上喊上一嗓子借本歷史書，接著書就飛過來了。沒有了李湛的催促，張新鵬個懶蟲，早上經常睡過頭，課本常忘在家裏，老是找我借課本，只要他一出現在我們班門口，我就把他下節課要用的課本給他，久而久之三班班的課程表我背得比張新鵬還熟，有時他借書我不在就讓我同學幫忙拿或者自己進到我們班去拿，張新鵬一般不借別人的課本省得還得幫別人朝課本上記老師補充的要點，借我的就省事多了，就算他想幫我記我也不讓，我可不想讓張新鵬在我課本上練習書法而且還是草書。近幾年我市一直規劃的新區開發計劃終于落實下來。我們鎮由于地理位置優越且具有較好的發展前景被定為開發新區。我們鎮將會分為幾個批次分批拆遷，邊拆邊蓋，到時候取代這些瓦屋將會是高樓大廈。我們村屬于第一批要拆遷的。拆遷文件一發布下來，爸爸就到處租近兩三年拆不到的房子，我們有一個月的時間搬家，時間倒也不是特別緊。爸爸端著剛炒好的菜走出廚房對正在看電視的我說：“姜蕁，喊你哥吃飯。”說完把菜放到掉了漆的木質茶幾上。我走到姜洋房門前拍了拍門說：“吃飯了。”裏面應道：“知道了，這就來。”往常我們嘴裏吃著飯眼睛盯著電視，因為三個人喜好的電視節目類型不一樣，所以在吃晚飯這種大家都在的時候就選擇看我們勉強都能接受的綜藝節目或者喜劇類型的電視劇，有時看到搞笑片段姜洋就會忍不住噴出飯來。電視節目依舊播放著，但是姜洋卻只是用筷子戳著碗裏的米飯不瞅電視一眼，就連畫面裏出現他最喜歡的女明星也沒能吸引他，很明顯有心事。姜洋低著頭開口說：“爸，今天放學回來的時候碰見袁姨了，她問我咱們找到合適的房子了沒，什么時候搬家？”我爸嚼著飯說：“哦，那你怎么跟她說的？”“我說我爸暫時還沒找到合適的，一時半會還搬不了。”姜洋抬頭看著爸爸說。我爸咽下嘴裏的食物“哦”了一聲。姜洋放下筷子很認真的看著我爸說：“爸，你有沒有想過給我和姜蕁找個媽？我知道，以前我們小你怕我們受委屈，現在我們長大了，你是不是也該為自己考慮考慮了？再說，我和姜蕁確實也想要一個完整的家。爸，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爸放下筷子，思量著姜洋的話。然后又問我：“姜蕁，你也這么想？”我那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嗯嗯嗯......”“其實之前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但是我怕你們受委屈，相處不來，我想畢竟不是親媽不會像疼自己孩子那樣疼你們，夜深了寂寞了我可以忍受，但是我絕不會讓你們受到半點委屈！而且你爸我也沒錢，還帶著倆孩子，誰愿意自找苦吃？”說完我爸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我爸又想起我媽了，就是因為他沒錢不能讓我媽過上好日子我媽才離開了他，同時也拋棄了我。在遇到我媽之前，我爸因為給姜洋病重的媽媽治病花光了所有積蓄還欠了很多債務，可最后還是沒留住姜洋媽，后來就遇到了我媽。“不是所有后媽都是狠毒的，我知道有一個人她會真心對你也會真心疼我們，對我們會視同己出，爸，你認識這樣一個人嗎？”別看姜洋平時說話不著調，偶爾闖個禍，但是說這話的認真勁讓我覺得姜洋真的是大人了。我爸沈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先吃飯吧。”說完重新拿起筷子夾菜吃飯。姜洋也不再說話，情緒低落地一口一口朝嘴裏填米飯也不吃菜。我也不知道說什么來化解因為沈默導致的怪異氣氛，也只能埋頭吃飯。電視裏傳出頻頻笑聲，電視外的三個人誰也沒心情開懷大笑。距離搬家最后期限還有半個月，此時已是嚴冬季節，我和姜洋每天圍著袁姨織的圍脖上學，放學回家做完作業就抽空收拾東西為搬家做準備。寂靜的夜裏，結了冰的天水邊，一男一女并排走著，皎潔的月光靜靜灑在了他們身上。“呃......姜大哥你找到合適的房子了嗎？就剩半個月了，要是沒找到的話得抓緊才是啊。”袁姨眼瞅著腳下，一步步向前走著。“嗯，剛找到一處還挺合適的，打算過幾天就搬過去，那地方離學校也不算太遠，我到廠裏干活也方便。你呢？找到了沒？怎么打算的？”我爸看著袁姨問。“我還沒找好呢，不過沒事，就我和小樹倆人，有點地方就夠了，到時候找個小一點的就行了，前幾天看了一個感覺還行，打算明天過去再談談價錢。”“要不別找了，我找的那房子夠我們五個人住。”袁姨楞住了，停下了腳步，轉身面向我爸，眼睛帶著些許欣喜看著我爸說：“你......剛剛說什么？！”我爸看著袁姨認真的說：“我不知道現在跟你說這些算算太晚，那天姜洋說想要個家，聽得我心裏一陣難受，我虧欠這兩個孩子太多太多，我會盡最大的努力給他們一個家。今天我說這話不光為了孩子們也為了我自己，雖然我沒錢，不能讓你過上好日子，但我有一顆真摯的心，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給孩子們母愛，陪伴我后半輩子的人，可以是你嗎？清麗。”袁姨手抹掉眼角的淚，笑著點了點頭，“其實我們都一樣，自從小樹爸走后，我既當媽又當爹的，累的時候就想如果有個肩膀可以靠一靠該多好。我是個女人也是個母親，我想給自己找個依靠給小樹一個家......”說到這裏袁姨又哽咽起來，吸了吸鼻子接著說：“謝謝你愿意給我這一切！”月光下，兩個人的手終于牽在一起，兩顆寂寞的心終于找到了彼此，但愿此次不再是錯誤。小時候聽我媽跟我爸吵架的時候說過她和我爸相遇就是一個錯誤。終于，在我們搬家的前一天我爸和袁姨登記了。把關系還算比較親近的親戚以及處的不錯同事叫到家裏吃了個飯，就算是吃了喜酒了。我和姜洋有些別扭但是很高興地改口朝袁姨叫道：“媽媽。”袁姨流下了幸福的淚水，摸著我們的頭說：“好孩子，媽媽的好孩子。”小樹對我爸說：“姜伯伯，以后你就是我爸爸我就是你兒子了，你會像疼姜洋哥和姜蕁那樣疼我嗎？”“不會！”“啊？！”看著小樹吃驚失落的表情，我爸俯身按住小樹的肩膀笑著說：“但是，我會比疼他們還疼我們小樹的。”“真的？！”看我爸點了點頭，小樹臉上瞬間開了花，洋溢著幸福。我和姜洋一起沖我爸嚷道：“偏心！”小樹得意地沖我們做了個鬼臉。終于又有了家的味道。搬家那天是星期天我們不上課，我爸廠裏的同事也來幫忙，我爸租了輛車拉東西，大人們朝車上抬家具什么的，我們三就抱著自己的東西往車上放。畢竟是兩家子的東西，來來回回拉了好幾趟還沒弄完。我爸我哥和我爸的同事們都跟車到租的房子去卸東西了，袁媽和小樹也到那收拾房間去了，留我自己在家裏看家等車來拉最后一趟。夜幕開始降臨，打開燈，橘黃色有些黯淡的燈光趕走了黑暗。墻上仍然貼著我從一年級一直到現在的獎狀，占了大半邊墻，本以為以后可以把整個墻都占滿，現在看來是不行了。姜洋的房門半開著，上面還留有我的腳印，是以前叫他起床時留下的。屋裏的東西差不多都搬完了，空蕩蕩的，在暗黃的光照下散發出壓抑憂傷的感覺。我楞楞的站在屋中央，淚水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流下來，直到嘗到苦澀的味道，才猛然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現在也理解當時李湛爺爺奶奶為什么不愿意離開去市裏了。在院子裏看東西的八仙晃悠著進了屋，來到我身邊輕輕蹭了蹭我，悶哼了幾聲，然后挨著我的腳趴在了地上。要離開了，才突然發現自己有多么的不舍，就連八仙這個畜生情緒都如此低落，我又怎能不心傷？就要離開了，不知道那個人回來后找不到我們怎么辦？會著急會不安嗎？我知道她壓根就不會回來，都這么多年了，要回來早就回來了，以前沒回來以后更沒可能，忘了她吧，但是怎么可能？她留給我的傷現在還疼呢，或許會疼一輩子。淚水又一次滑出眼眶，我依舊不去擦拭，淚水滑過臉頰有些微癢。昏黃燈光在眼淚的折射下變得迷離起來成像在視網膜上，恍惚中又回到小時候那個決絕的夜晚：睡夢中被爭吵聲吵醒，揉揉眼套上衣服下了床，打開房門看見橘黃色燈光下我爸和我媽正吵得厲害，他們這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和姜洋早已見怪不怪，所以姜洋在房裏一點動靜都沒有，而我就站在房門口等這場戰爭的結束。以往他們吵累了就關燈睡覺，我媽回屋睡我爸睡沙發，誰也不理誰，我媽也走過但每次都被我爸找了回來。可是這次不同以往，他們吵得特別兇，我開始害怕起來。我媽沖我爸吼道：“我告訴你姜富海，跟了你我算是瞎了眼了我，當初我媽就說你死過老婆還帶著個孩子不讓我跟你，說你沒本事干不了大事，我不聽，現在看來我媽的話還真說對了哈，你就是個窮光蛋！你別打算讓我跟你受一輩子苦！”“嫌我窮不想過了，你就走！我不留你！我還就不明白了，要那么多錢干嘛？咱踏踏實實過日子不行嗎？！啊？！”我爸想拉我媽的手，但是被她甩開了。“你說結婚都幾年了你給我買過一件像樣的漂亮衣服嗎？！你給我買過好吃好喝的嗎？！這倒不說，我還得拼死拼活掙錢還債，這些不應該是你一個人的嗎？為什么還扯上我？！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爸極其沮喪地看著我媽緩緩開口：“小梅......別這樣......”“我們離婚吧！”我媽不等我爸說完就扔出了這句話。我爸楞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剛剛說什么？！你跟我開玩笑呢吧？你以前不也經常說離婚......”我媽抓起沙發上的女士提包打斷我爸的話說：“這次是真的！離婚吧，過幾天我回來辦手續。”說完頭也不回提著包走了出去，那個包是我媽昨天拿回來的看起來很昂貴。“好！離就離！你找你的大款去吧你！趕緊給我滾！！！”爸爸拿起茶幾上的茶杯使勁摔在了門框上，玻璃刺耳的碎裂聲嚇得我哭出聲來。爸爸過來蹲下攬著我，邊給我擦眼淚邊說：“都是爸爸不好，嚇到小姜蕁了，好了，乖，不哭了哈。這么冷的天你這樣出來會著涼的，你上床睡覺爸爸去給你找媽媽好不好？嗯？”我帶著哭腔應道：“嗯！”爸爸把我抱上床，給我掖好被角親了我額頭一下說：“乖，睡吧。”我并沒有立馬閉上眼睛，我問爸爸：“爸爸還能找到媽媽嗎？”我爸點頭沖我笑了一下，說：“嗯。”我安心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