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在旁邊早就仔細觀察了這個中年漢子，看他皮膚黑中透紅，常年風吹日曬的臉龐已經有了些許歲月的皺褶，穿著一身黑色羊皮襖，一頂有些破舊的狗皮帽，腳下是不知什么獸皮制成的冬鞋，為了方便行走山路，小腿上還打著不規整的綁腿，一看就知道是個常年在外奔波的老客。

而他的侄兒小水就有些靦腆，也許看到有那么多同齡人在一起有些拘謹，話語并不多，張曉平倒是上去與他交流了幾句，也是問什么就答什么，看樣子是跟著叔叔出來幫活的機會不多。

周文觀察下來，兩人的身份和表現和老姜叔的介紹基本相符，也就專心聽著那個萬田貴侃侃而談，倒也了解了不少這片地區的一些基本情況。

他倒不是懷疑這叔侄兩人的身份，但是這年月誰也保不住就有人見財起意，何況是富源商號這種七八輛裝滿貨物的大車，三十幾人的商隊，那說明身上帶著的錢財也不老少。像萬田貴這種慣走江湖的老客，保不準就和山里的土匪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當然，像老姜叔這種老江湖自然也能想到這些問題，所以周文還是相信他的眼光，不然也不會就同意這叔侄倆加入商隊。

想到這里，周文就出聲問道：“這位萬師傅，咱們要走的這條老商路沿途有什么土匪寨子嗎？”

萬田貴賣弄了半天，口都快說干了，等的就是這位少爺的看重，當下忙不迭地回答道：“這位公子，叫小人老萬就是，要說這條路上，因為常年都沒人走商了，油水太少，也沒有什么土匪寨子，就有幾個山里村子的獵戶，都是又窮又膽大的，如果看到有油水了，難免會有人動心，但是小人常年打獵，和這些人都有這些交道，慣不會讓公子有了閃失。”

周文微笑著點點頭，突然又問道：“聽老姜叔說你在這一帶有些名氣，就是因為你槍法好嗎？”

那個萬田貴也是在社會上滾打多年的人物，算是有眼水的，他看著這個少爺雖然年輕，但是自有一番說不清道不明的沉穩氣度，再加上周圍那些看似護衛的年輕人個個都是孔武有力但又行事穩健之輩，就尋思這個少爺身份怕是不簡單，于是就不敢過分賣弄。

他憋了半天，被周文這樣一問，算是被瘙到癢處了，黝黑的臉龐瞬間染上了光亮，大聲說道：“小人可不敢在公子面前賣弄，只是小人常年打獵，倒也練就了一手三腳貓的槍法，也就在建昌營周邊獵戶中有些名氣。平時大伙兒遇到需要幫手才能收拾的大家伙，都來叫小人幫忙。”

看他口口聲聲的謙卑之言，但是字里行間都是對自己的“三腳貓”的槍法頗為自得，特別說到大家伙的時候，胸脯都不自覺地挺直了幾分。

“哦？”

周文聽到大家伙，也來了興趣，就問道：“什么樣的大家伙？是老虎還是豹子？”

“老虎在鳳凰山那一帶都見不著了，聽小人爺爺說，當年太后老佛爺年間還有人見過，后來就再也沒人見過了。小人說的大家伙是熊瞎子，這一片大山里熊瞎子不老少，秋末吃食少了，熊瞎子就會下山找吃食養膘過冬，有時都會跑到村子里來偷羊偷雞，小人打的那頭就是在村子邊被幾個獵人堵住了，小人50步外一槍打中了他的額頭，跑了三里多路才死掉的。”

萬田貴說到這里的時候，聲音都不免高亢了幾分，還用手指著自己的額頭顯示熊中槍的部位。

周文贊許地點點頭，突然想到這年頭一般老百姓用的獵槍其實都是火銃，能打二三十米遠已經算是不錯的了，50步起碼也有30米遠，怎么可能還有那么大的威力和準頭能夠一槍打死熊瞎子？

又問道：“你是用獵槍打的？”

萬田貴自豪地說道：“獵槍怎么可能打死熊瞎子，小人用的是鋼槍，就是單打一，是小人用豹子皮和一個商隊換的。”

周文一聽是單打一，馬上就來了興趣，所謂單打一步槍就是指步槍沒有彈匣，每次只能往槍膛里裝一顆子彈，打完后拉槍栓退出彈殼，再裝子彈。

他雖然兩世為人，卻是沒有真正見過單打一的步槍，要知道在后世，每一把單打一的步槍都是古董級的寶貝，是收藏家的最愛，而他所知的最有名氣的單打一步槍就是英國大名鼎鼎的馬蒂尼-亨利步槍。

周文問道：“是哪個國家的步槍？英國的嗎？”

萬田貴仔細回想著，抓抓頭說道：“好像不是英國的，聽那個商人說是什么四川造的。”

周文一聽就更來了興致，他知道民國時期四川軍閥混戰，把個四川兵工廠分拆成無數的小廠，材料不過關，工藝不過關，生產出來的槍械自然就成問題。這個時期有些軍閥控制的小廠生產不了先進的步槍，就用簡單的工藝生產單打一步槍。

但是，當抗戰全面爆發的時候，內斗了幾十年的四川軍閥卻是第一時間就響應了國民政-府國家化的指令，不再糾纏以前的恩怨糾葛，紛紛接受了軍委會的改編，幾十萬不同派系的川軍，穿著草鞋，戴著篾帽，拿著簡陋的武器就奔赴抗日第一線。

他們很多士兵就是拿著落后了整整一個世紀的川造單打一步槍，迎著日本強盜的飛機、坦克、大炮奮勇拼殺，用血肉之軀譜寫了一篇篇壯烈報國的篇章。

在整個全面抗戰期間，川軍的足跡遍布了全國的抗日戰場，幾乎所有的對日大會戰中，都有川軍將士的身影。民族危亡之際，他們以國家利益為重，深明大義，忍辱負重，慷慨赴死，以劣勢武器，無數次與裝備精良的日軍進行殊死決戰。

在這場歷時八年拯救民族危亡的保衛戰中，340余萬川籍將士義無反顧地走上抗日戰爭的第一線，奮勇抗戰，浴血沙場，付出了64萬多人傷亡的慘烈代價，其參戰人數之多，犧牲之慘烈，居全國之首。

后世民間就有“無川軍、不抗戰”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