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禮心中對于太后妖異模樣感到愕然,但表情失控只有瞬息。
他畢竟是個敢同真邪祟同床共枕之人,親眼見過鳳如青蛻皮,借尸還魂,面容扭曲得不成樣子。
倒不至于真的被太后身上的這點異常給嚇到。
白禮很快惶恐地再度低下頭,手指下意識又去摸心口的小果子。
而坐在上首的太后空云,確實是能夠讓任何知她年歲之人錯愕失態的模樣。
她今年已經近六十歲,外貌卻仍舊如同二八少女,膚若凝脂,明眸皓齒。
只是她再是看上去年歲小,一開口的中年女人聲音,也無法掩蓋她的表皮之下,衰老還未能夠如面容一般逆轉的事實。
空云先是被白禮錯愕的模樣取悅,但很快,她的面色就陰沉下來。
她確實是只有容顏看上去年少,她的聲音甚至是五臟,全都在一日一日地衰老著。
她也無法好好地將養,最近出現的意外狀況太多,飛霞山上隱藏的死魂竟不知被何人放出!
天罰已至,計劃再不能耽擱,待她處理好了朝堂內外之事,需得趕緊布下下一個轉生歸一陣,好讓她的五臟回春,徹底由死轉生超脫輪回。
否則她的精神越發的不好,也不知何時會垮下去。她不能垮,她要做的事情,還沒有做完!
空云姣好的面容上滿是陰鷙,身側之人一見她這樣,立刻伸出手,按在了她的肩頭,幫她控制自己。
空云側頭看向按著她肩膀之人,眼中滿是依戀甚至是愛戀,濃厚得難以遮掩。
身側之人卻只是淡淡看她,那雙眼眸中,并無任何的情感波動。
空云壓下心中酸苦,再度看向白禮,開口道,“隱娘之事,我可以告訴你,但你需得聽從我的安排,現如今先帝之子,只剩你與八皇子?!?
空云輕嘆一聲,卻沒有任何悲傷的意味,甚至帶著一些難掩的愉悅在其中,“我真的不想看著再有人死去了?!?
她說到最后,甚至忍不住笑了起來,聲音斷斷續續嘶啞如鴉,難聽得很。
若是白禮現在抬眼看她一眼,就會發現她雖然容顏未老,可她的雙眸中滿是晦暗滄桑,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像一株保存了花朵形狀,卻抽干了嬌嫩汁液的干花,隨時會被風一吹,便碎裂成粉末,隨風而去。
她的手指無法自已地抽搐起來,她從最開始就沒有用哀家自稱過,反倒句句稱我,白禮心中怪異之感迭起。
他對太后的事情知之甚少,只知道當初太后空云乃是一位民間女,當年羅炎帝去行宮避暑之時,偶然上街遭遇,帶回宮中破格晉封。
白禮聽她笑完,這才立刻開口,“一切全憑……憑您做主?!?
白禮額角冷汗津津,如今他的那個狗父皇圣真皇帝已死,白禮按照規制,要尊稱太后一聲皇祖母。
但白禮聽已經成為太皇太后的空云,自始至終沒有稱自己一句哀家,白禮猜測她根本就是從內心抵觸自己的身份。
這并不難理解,羅炎帝將當時還年歲尚淺的空云接入宮中,并未好好對待,一度厭棄于偏院荒殿。
甚至還在她妄圖逃出宮的時候,下令將她的家人盡數斬殺,空云走到今天這一步,全賴她自己心狠手辣。
白禮這么說,也是將腦袋別在褲腰上。
這皇城中,這天下,挖空心思討好這位手握權柄的女人的人前赴后繼,白禮想要作為她的傀儡,必然要是個不能成事的爛泥。
但他也不能真的爛得連說句貼心意的好聽話都不會。
他不想死,不能死,他要活著,要打敗八皇子,坐上那個唯一的位置,再設法反過來捅死操控他的人,這其中有一個極難精準把握的度。
現在人為刀俎,白禮作為一條待宰的魚,既不能蹦起來甩持刀人一身水漬,卻又不能不鮮活,而且還要讓人好抓住,又好下刀才行。
白禮說完這句,偌大的殿內,半晌沒有任何的聲音,最后還是空云低啞的笑劃破了這片死寂。
她起身慢慢走下高臺,走到白禮身邊,伸出手指在白禮面前做了一個向上抬的姿勢,白禮便立刻抬起頭。
空云笑容擴大,“你是真的不想死,我看出來了。我喜歡生命力頑強的人,隱娘當年不該那么輕易放棄的,好歹她也伺候過我,若是來求我,便也不至于死得那般早……”
白禮強壓著心中翻騰的怒火和難言的惡心,恭順地垂頭。
空云又說,“你不像隱娘,這很好。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自作聰明,乖乖的,我就讓你活?!?
白禮垂下頭,露出脆弱的脖頸,是臣服的姿態??赵圃贈]有說什么,她笑著,眼中卻一片荒蕪。
吩咐屋內站得如同梁柱一般的婢女們,“請個太醫,為六皇子好生診治一番,再命人送出宮?!?
她說完之后,徑直邁步走向殿門口,那一直悄無聲息地跟在空云身后的修士,卻突然在白禮的面前站定。
他一站定,空云自然也就站定,皺眉回頭,“書元洲?何事?”
那被稱作書元洲的修士,側頭看了空云一眼,便又轉過頭,用腰間未出鞘的佩劍,指了指白禮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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