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紅磚大房子

對現在的克洛德來說，父親莫爾桑對爺爺苛責的言語和抱怨毫無意義，誰也不能指望一個從小到大，長到二十五六歲還沒離開過白鹿鎮方圓百里范圍的年輕農夫有多大的見識。

事實上一個吃了上頓沒下頓，饑餓和窮困時刻在威脅著生存的農夫，他是不會想到什么爵位，賜字，官職之類這些和他毫無關聯的虛無飄渺的賞賜，只有面包，房子這些實實在在的東西才是他眼里最大的財富。

要知道他的爺爺哈斯比在這之前見過最大的一筆錢是酒館老板手里的幾枚銀幣，打過交道的最大官員老爺是白鹿鎮封地男爵的收稅官和管家，而且時不時的要挨上幾鞭子。

所以他向王子殿下請求要那幢羅锝曼公館時已經鼓足了所有的勇氣，同時還做好了再挨一頓鞭子的準備。在年輕的哈斯比的眼里，這幢霍戈式建筑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紅磚大房子，在他很小的時候就經常遠遠的眼巴巴的看著那些趾高氣揚高人一等的貴族老爺和花枝招展的夫人小姐們坐著華麗的馬車出入于這所公館，歡聲笑語和音樂聲不時的從里面飄蕩出來。

那時的小哈斯比認為這所漂亮的紅磚大房子里面就是他父母所說的天堂，不愁吃不愁穿，更不用害怕寒冷的冬季的來臨。而長大后他的愿望是去那所紅磚大房子里做個雜役，可惜的是封地男爵從不在小鎮上招收仆人。

卡爾加特王子答應了哈斯比的請求，這對哈斯比來說猶如天籟之音，他激動的幾乎就當場昏了過去。

王子說到做到，馬上下令守備的士兵們離開了這座鎮上最豪華的公館，只帶走了繳獲的武器和一些文件，連封地男爵家族遺留下的那些財物都留給了哈斯比。

哈斯比一個人夢游般的游蕩在這座心目中最神圣的宮殿里，銀制的餐具和燭臺，水晶酒杯和水晶燈，鍍金的門把手和墻上油畫的金像框，天鵝絨窗簾和羊毛地毯，以及桌上擺著的一個箱子里盛滿的金幣和銀幣，這一切的一切，從今天起都屬于他一個人的了……

卡爾加特王子在白鹿鎮只停留了三天就匆匆帶著他的武裝隊伍離去，為王國的復興而奮戰。哈斯比沒跟著隊伍走，一是他腰間的傷勢未愈，二是他根本舍不得離開自己剛獲得的紅磚大房子，也不放心托付給人看管。

“如果你們的爺爺眼光能放遠一些而不是呆在鎮上做一頭看家犬的話，那么跟著卡爾加特王子到處征戰說不定我們家族會在王都擁有一座貴族莊園，還會獲得爵位賜封，再也不用呆在這個小鎮上了?！?

莫爾桑先生對子女說這話的時候忘了一個最重要的前提，那就是他的父親能在長達三年多的王國內戰中幸運的生存下來。要知道王子收編的白鹿鎮石頭哨崗的火槍守備營四百八十四人和在鎮上招收的二十八名新兵，在內戰前期王子吃敗戰的時候近乎全員戰死。到王子登上王位的時候還活著的不過十一人，不過這些幸存者都被賜封了爵位，最差的也是勛爵，還被賜予了家族莊園。

當后來這些幸存者衣錦還鄉探親訪友的時候轟動了白鹿鎮和西南三郡。人們只記得這些幸存者所獲得的榮耀和財富，卻忘了那些戰死在沙場的累累白骨和他們家人的淚水。

莫爾桑先生同樣是如此，沒經歷過戰場的人只會對軍事高談闊論，根本不知道戰爭的殘酷。他認為他的父親是個懦夫和無能之輩，滿足于眼前小小的財富而浪費了命運給予他改變人生的最好時機，使菲爾德家族只能呆在白鹿鎮而不能更進一步。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克洛德的爺爺哈斯比是個老實的農夫，更是一個好人。當他獲得王子嘉獎成為羅得曼公館，也就是鎮上那座最漂亮的紅磚大房子的新主人的消息傳揚開之后，白鹿鎮上幾乎所有的人們都來拜訪他，奉承他，贊美他，以至在哈斯比自己都不清楚的情況下，他成了白鹿鎮第一勇士，是他一個人沖進了公館消滅了幾百名兇惡的敵人……

由于父母早亡，所以哈斯比很歡迎這些親朋好友和街坊鄰居們的拜訪，每次他都熱情款待設宴相請。就如他小時候所幻想的那樣，紅磚大房子里充滿了歡樂，美酒和烤肉……

于是哈斯比的財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少了大半，而且家里的銀制餐具和水晶酒杯也一個個不翼而飛。當某一天哈斯比巡視自己的房子時，才發現那些房間的羊毛地毯都不見了，畫像被人拆了，金像框不見了蹤影。甚至連很多窗戶上的天鵝絨窗簾布都被人剪去了一大半，還有那些鍍金的門把手和黃銅門鎖也沒了，只留下一個個黑窟窿……

哈斯比愣了半天，這才恍然大悟，開始閉門謝客，同時將家里值錢的玩意都收藏了起來。

紅磚大房子對哈斯比來說實在是太大了，除了最上面并排的四個閣樓外，下面第三和第二層每層都有四個套間，每個套間都有三個房間加各自的盥洗室和衛生間，而第一層則是一個大廳和一個餐廳，兩個廚房，三個雜物間和倉庫，還有四個仆役房和一個公用的衛生間。

這對哈斯比來說，光是清潔整個房子就是一個沉重的負擔，花上三天兩夜的時間他都不可能把整幢房子打掃一遍?？墒菦]人打理的紅磚大房子又衰敗的很快，這才一年多的時間，房子看上去就有些破舊了，墻角長滿了青苔，有幾個窗臺都爬上了藤蔓，還有屋頂上的木瓦沒人油漆，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