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蔚這么想著，忽然一陣難過。若不是陰錯陽差……有可能小安這輩子都不能再見他一次了。

那樣，他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他一走了之，留給安晉臣什么樣的人生。

實在是……實在是……

「你說我自私也罷……這些天的時間，我想都給你。不分給別人，一分鐘也不分給別人。」

不與任何人解釋，不與其他人見面。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好朋友、好情人，我一直覺得自己對待周圍的人都問心無愧，刑蔚心道，到了十年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既沒當(dāng)成合格的情人，也沒辦法做合格的朋友。

如果有限的時間，我只能竭力補償一方。那么我想補償?shù)氖恰“病?

坐在車子裏面，刑蔚解開了安全帶，把頭枕在安晉臣的膝蓋上。

「這樣很危險的耶。」

「我相信你的開車技術(shù)。」刑蔚半張臉蹭在安晉臣的腿上，感覺格外地溫暖舒服。

好像……已經(jīng)有點適應(yīng)了呢。

才一天而已，已經(jīng)逐漸適應(yīng)了十年后的安晉臣。

身邊的這個人，不再像昨晚一樣感覺那么陌生，那么不像是小安了。

「餓了嗎？」安晉臣看了看手表，已經(jīng)快要六點了：「既然已經(jīng)在市裏了，今晚就在外面吃好不好？」

「嗯！」希望不要再遇見熟人吧。

晚餐幸好真的沒有遇到熟人。安晉臣帶著刑蔚去了以前他最喜歡的店，餐廳還在老地方，但是裝潢已經(jīng)一新，而且餐牌雖然有變動，刑蔚最愛吃的東西，還是一樣不少地保留了下了。

點菜是安晉臣點的，刑蔚愛吃的東西，他仍舊熟記于心。

這讓刑蔚感動的同時，又有些茫然。交往的時候，安晉臣算是個對他的事情很粗心大意的人，沒想到，這些東西他居然都記得，一絲一點都記得。

「其實我……不記得的。」

好像看透了刑蔚的內(nèi)心，坐在他對面的安晉臣略顯苦澀地笑了。

「哎？」

「關(guān)于你的事情……有很多很多我都根本不記得。在我想要想起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是一片空白，那個時候，我真的相當(dāng)憎恨自己──我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你一清二楚，而我對你，卻仿佛連最基本的了解都沒有一樣，空白得令人厭惡。」

「啊？但是……但是……」但是他眼睜睜看著安晉臣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啊！

安晉臣微微笑了，笑容裏面隱藏著一抹有些陰暗的得意。

「怎……怎么回事？」刑蔚隱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也沒什么。我啊，太討厭那樣的自己了，所以，后來我去了你的那位醫(yī)生朋友那裏，是他幫我找回的關(guān)于你的所有清晰的記憶的，所以，現(xiàn)在你所有的事情，我都了如指掌了。」

「什么意思？」那個庸醫(yī)？刑蔚心裏開始急，跟那個庸醫(yī)扯上關(guān)系肯定沒什么好事！

「就是請他給我催眠啊！」安晉臣笑道：「我們畢竟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你喜歡什么，討厭什么，我無意間肯定都有註意到，只是沒往心裏去罷了。然而利用催眠暗示，可以發(fā)掘這些生活中曾被遺忘的小細(xì)節(jié)，所以漸漸的，很多事情我都想起來了，至于在這家店你喜歡吃什么，更是難不倒我了。」

「……」

看著安晉臣說得云淡風(fēng)輕，還一臉的滿足笑容，刑蔚只覺得脊背一陣發(fā)寒。

哪有……哪有這樣折磨自己的？

去催眠──用那種手段，就為了想起來那些你從不上心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

「你可以考考我的，」服務(wù)生端上了檸檬水，安晉臣啜了一口：「信不信，現(xiàn)在關(guān)于你的事情，我九成都答得上來？」

「可想起來這些東西，還有什么用？！」刑蔚脫口而出：「如果不是我和正常人不一樣，根本不可能回來這家餐廳讓你給我再點一次我喜歡的東西！所以……所以……」

「即便你不能回來……我能夠通過催眠想起很多我們相處的細(xì)節(jié)，能夠比曾經(jīng)……比任何時候都更要了解你，還是會覺得很開心啊。」

「……開……心？」真的會開心么？有什么可開心的？人都不在了，除了成為束縛之外已經(jīng)沒有其他意義了的回憶，為什么還要去想？

「你怎么那種臉？」安晉臣似乎被刑蔚驟然泛青的臉色嚇到了，像是做錯事了般眼神瑟縮了一下：「我……我以為說出來……你會高興的。」

「我為什么要高興？！」

刑蔚則有些發(fā)怒，因為這樣的事情而高興？在安晉臣心裏，自己就這么沒心沒肺么？為什么知道他自我戕害，他還要感到高興？

「但是，我……那么用心地記得你，那么用心地……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點高興么？」

「……沒有。」

安晉臣情緒似乎有些激動：「你不是喜歡我的么……喜歡我的話，應(yīng)該有點高興才對啊？」

「我為什么要高興？那明明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催眠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更何況記得我也沒有意義！你為什么要為了沒有意義的事情自我傷害？」

「沒有意義的事情……？」安晉臣一臉受傷：「對你而言，我們相處的時光是沒有意義的事情么？因為分手了，所以就沒有意義了是么？」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刑蔚剛要分辯，卻突然說不出話來了。

「應(yīng)該……應(yīng)該高興的……除非你已經(jīng)……你已經(jīng)不在乎了……」

淚水順著削尖的下巴滴在杯子裏面，安晉臣雙手遮住了臉，死死揪著自己的頭發(fā)。

「餵餵！」怎么哭了？

刑蔚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他站起來，移到安晉臣身邊，他試圖抱住安晉臣，卻被他扭開。

真是……無比熟悉的動作，以前小安鬧別扭的時候總會這樣。

「我就知道！其實你一定已經(jīng)討厭我了，畢竟是我毀掉一切的，是我將一切做得那么絕，呵……你已經(jīng)討厭我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