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臣
○張覺(子僅言)耶律余睹窩斡
古書“畔”與“叛”通,畔之為言界也。《左氏》曰,政猶“農之有畔”,是也。君臣上下之定分,猶此疆彼界之截然,違此向彼,即為叛矣。善惡判于跬步,禍患極于懷襄,吁,可畏哉!作《叛臣傳》。
張覺,亦書作瑴,平州義豐人也。在遼第進士,仕至遼興軍節(jié)度副使。太祖定燕京,時立愛以平州降,當時宋人以海上之盟求燕京及西京地,太祖以燕京、涿、易、檀、順、景、薊與之。平州自入契丹別為一軍,故弗與,而以平州為南京,覺為留守。既而聞覺有異志,上遣使劉彥宗及斜缽諭之,詔曰:“平山一郡今為南京,節(jié)度使今為留守。恩亦厚矣。或言汝等陰有異圖,何為當此農時輒相扇動,非去危就安之計也。其諭朕意。”太祖每收城邑,往往徙其民以實京師,民心多不安,故時立愛因降表曾言及之。及以燕京與宋而遷其人,獨以空城與之,遷者道出平州,故覺因之以作亂。天輔七年五月,左企弓、虞仲文、曹勇義、康公弼赴廣寧,過平州,覺使人殺之于栗林下,遂據南京叛入于宋,宋人納之。
太祖下詔諭南京官吏,詔曰:“朕初駐蹕燕京,嘉爾吏民率先降附,故升府治以為南京,減徭役,薄賦稅,恩亦至矣,何苦輒為叛逆。今欲進兵攻取,時方農月,不忍以一惡人而害及眾庶。且遼國舉為我有,孤城自守,終欲何為。今止坐首惡,余并釋之。”
覺兵五萬屯潤州近郊,欲脅遷、來、潤、隰四州。阇母自錦州往討之,已敗覺兵,欲乘勝攻南京,時暑雨不可進,退屯于海堧。無何,阇母再敗覺兵,復與戰(zhàn)于兔耳山,阇母大敗,覺報捷于宋。宋建平州為泰寧軍,以覺為節(jié)度使,張敦固等皆加徽猶閣待制,以銀絹數(shù)萬犒軍。
宗望軍至南京城東,覺兵大敗宵遁,遂奔宋,入于燕京。宗望以納叛責宋宣撫司,索張覺。宣撫王安中匿之于甲仗庫,紿曰:“無之。”宗望索愈急,安中乃斬貌類覺者一人當之,金人識之曰:“非覺也。”安中不得已,引覺出。數(shù)以罪,覺罵宋人不容口,遂殺覺函其首以與金人。燕京降將及常勝軍皆泣下,郭藥師自言曰:“若來索藥師當奈何。”自是,降將卒皆解體。及金人伐宋,竟以納平州之叛為執(zhí)言云。子僅言。
僅言幼名元奴。宗望攻下平山,僅言在襁褓間,里人劉承宣得之,養(yǎng)于家。其鄰韓夫人甚愛之。年數(shù)歲,因隨韓夫人得見貞懿皇后。留之藩邸,稍長,侍世宗讀書,遂使僅言主家事,繩檢部曲,一府憚之。
世宗留守東京,海陵用兵江、淮,將士往往亡歸,詣東京,愿推戴世宗為天子。僅言勸進,世宗即位,除內藏庫副使,權發(fā)遣宮藉監(jiān)事。海陵死揚州,僅言與禮部尚書烏居仁、殿前左衛(wèi)將軍阿虎帶、御院通進劉珫發(fā)遣六宮百司圖書府藏在南京者。還以本職提控尚食局,轉少府監(jiān)丞,仍主內藏。
僅言能心計,世宗倚任之,凡宮室營造、府庫出納、行幸頓舍皆委之。世宗嘗曰:“一經僅言,無不愜朕意者。”六年,提舉修內役事,役夫掘地得白金匿之,事覺,法當死,僅言責取其物與官,釋其罪。尋兼祗應司。遷少府監(jiān),提控宮籍監(jiān)、祗應司如故。護作太寧宮,引宮左流泉溉田,歲獲稻萬斛。十七年,復提點內藏,典領昭德皇后山陵,遷勸農使,領諸職如故。
僅言雖舊臣,出入左右,然世宗終不假以權任。二十一年,尚書省奏,宮苑司直長黎倫在職十六年,請與遷敘。上曰:“此朕之家臣,質直人也,今已老矣。如勸農使張僅言亦朕舊臣,純實頗解事,凡朝廷議論,內外除授,未嘗得干預。朕觀自古人君為讒諂蒙蔽者多矣,朕雖不及古人,然近習憸言未嘗入耳。”宰臣曰:“誠如圣訓,此國家之福也。”世宗欲以為橫海軍節(jié)度使,而不可去左右,遂止。
僅言始得疾,猶扶杖視事,疾亟,詔太醫(yī)診視,近侍問訊相屬。及卒,上深惜之,遣官致祭,賻銀五百兩、重彩十端、絹二百匹,棺槨、衣衾、銀汞、斂物、葬地皆官給,贈輔國上將軍。
耶律余睹,遼宗室子也。遼主近族,父祖仕遼,具載《遼史》。初,太祖起兵,遼人來拒,余睹請自效,以功累遷金吾衛(wèi)大將軍,為東路都統(tǒng)。天輔元年,與都統(tǒng)耶律馬哥軍于渾河,銀術哥、希尹拒之,余睹等不敢戰(zhàn)。比銀術哥等至,馬哥、余睹已遁去。銀術哥、希尹坐稽緩,太祖皆罰之,所獲生口財畜入于官,天輔二年,龍化州人張應古等來降,而余睹復取之。遼以撻不野為節(jié)度使。未幾,應古等逐撻不野自效。太祖于國書中以問遼主,“龍化州已經降附,何為問罪而殺其主者。”遼主托以大盜群起,使余睹收之。
太祖已取臨潢府,賜詔余睹曰:“汝將兵在東路,前后戰(zhàn)未嘗不敗。今聞汝收合散亡,以拒我?guī)煛k抟延诮裨率迦湛松暇駥⑼∵|主矣。汝若治兵一決勝負,可指地期日相報。若知不敵,當率眾來降,無貽后悔。”及太祖班師,阇母等還至遼河,方渡,余睹來襲,完顏背答、烏塔等殿,力戰(zhàn)卻之,獲甲馬五百匹。
天輔五年,余睹送款于咸州路都統(tǒng),以所部來降,乞援接于桑林渡。都統(tǒng)司以聞,詔曰:“余睹到日,使與其官屬偕來,余眾處之便地。”無何,余睹送上所受遼國宣誥,及器甲旗幟等,與將吏韓福奴、阿八、謝老、太師奴、蕭慶、丑和尚、高佛留、蒲答、謝家奴、五哥等來降。
余睹作書,具言所以降之意,大概以謂:“遼主沉湎荒于游畋,不恤政事,好佞人,遠忠直,淫刑吝賞,政煩賦重,民不聊生。”又言:“樞密使得里底本無材能,但阿諛取容,其子磨哥任以軍事。”又言:“文妃長子晉王素系人望,宜為儲副,得里底以元妃諸子己所自出,使晉王出繼文妃。”又言:“晉王與駙馬乙信謀復其樞密使,來告余睹共定大計,而所圖不成。”又言:“己粗更軍事,進策遼主,得里底蔽之,遼主亦不省察。”又曰:“大金疆土日辟,余睹灼知天命,遂自去年春與耶律慎思等定議,約以今夏來降。近聞得里底、高十捏等欲發(fā),倉卒之際不及收合四遠,但率傍近部族戶三千、車五千兩、畜產數(shù)萬、遼北軍都統(tǒng)以兵追襲,遂棄輜重,轉戰(zhàn)至此。所有官事職位姓名、人戶畜產之數(shù),遣韓福奴具錄以聞。”遂與其將吏來見,上撫慰之,遂賜坐,班同宰相,賜宴盡醉而罷。上命余睹以舊官領所部。且諭之曰:“若能為國立功,別當獎用。”自余睹降,益知遼人虛實矣。
余睹在軍中屢乞侍妾及子,太祖疑之,詔咸州路都統(tǒng)司曰:“余睹家屬,善監(jiān)護之。”復詔曰:“余睹降時,其民多強率而來者,恐在邊生變,宜徙之內地。”都統(tǒng)杲取中京,余睹為鄉(xiāng)導,與希尹等招撫奚部。奉圣州降,其官吏皆遁去,余睹舉前監(jiān)酒李師夔為節(jié)度使,進士沈璋為副使,州吏裴賾為觀察判官。沈璋招集居民還業(yè)者三千余,遷太常少卿。
久之,耶律麻者告余睹、吳十、劉剌結黨謀叛,及其未發(fā)宜先收捕。上召余睹等從容謂之曰:“今聞汝謀叛,誠然邪,其各無隱。若果去,必須鞍馬甲胄器械之屬,當悉付汝,吾不食言。若再被擒,無祈免死。欲留事我,則無懷異志,吾不汝疑。”余睹等戰(zhàn)慄不能對,乃杖鐸剌七十,余皆不問。
天會三年,大舉伐宋,余睹為元帥右都監(jiān),宋兵四萬救太原,余睹、屋里海逆擊于汾河北,擒其帥郝仲連、張關索,統(tǒng)制馬忠,殺萬余人。宗翰伐宋,余睹留西京。天會十年,余睹謀反,云內節(jié)度使耶律奴哥等告之。余睹亡去,其黨燕京統(tǒng)軍蕭高六伏誅,蔚州節(jié)度使蕭特謀自殺。邊部斬余睹及其諸子,函其首以獻。耶律奴哥加守太保兼侍中,趙公鑒、劉儒信、劉君輔等并授遙鎮(zhèn)節(jié)度使以賞之。
移剌窩斡,西北路契丹部族。先從撒八為亂,受其偽署,后殺撒八,遂有其眾。
撒八者,初為招討司譯史。正隆五年,海陵征諸道兵伐宋,使牌印燥合、楊葛盡征西北路契丹丁壯,契丹人曰:“西北路接近鄰國,世世征伐,相為仇怨。若男丁盡從軍,彼以兵來,則老弱必盡系累矣。幸使者入朝言之。”燥合畏罪不敢言,楊葛深念后西北有事得罪,遂以憂死。燥合復與牌印耶律娜、尚書省令史沒答涅合督起西北路兵。契丹聞男丁當盡起,于是撒八、孛特補與部眾殺招討使完顏沃側及燥合,而執(zhí)耶律娜、沒答涅合,取招討司貯甲三千,遂反。議立豫王延禧子孫,眾推都監(jiān)老和尚為招討使,山后四群牧、山前諸群牧皆應之。迪斡群牧使徒單賽里、耶魯瓦群牧使鶴壽等皆遇害,語在《鶴壽傳》中。五院司部人老和尚那也亦殺節(jié)度使術甲兀者以應撒八。
會寧八猛安牧馬于山后,至迪謀魯,賊盡奪其馬。辟沙河千戶十哥等與前招討使完顏麻潑殺烏古迪列招討使烏林答蒲盧虎,以所部趨西北路。室魯部節(jié)度使阿廝列追擊敗之,十哥與數(shù)騎遁去,合于撒八。
咸平府謀克括里,與所部自山后逃歸,咸平少尹完顏余里野欲收捕括里家屬,括里與其黨招誘富家奴隸,數(shù)日得眾二千,遂攻陷韓州及柳河縣,遂趨咸平。余里野發(fā)兵迎擊之,兵敗,賊遂據咸平,于是繕完器甲,出府庫財物以募兵,賊勢益張。權曹家山猛安綽質,集兵千余,扼干夜河,賊不得東。綽質兵敗,括里遂犯濟州。會宿直將軍孛術魯吳括剌征兵于速頻路,遇括里于信州,與猛安烏延查剌兵二千,擊敗括里。括里收余眾趨東京,是時世宗為東京留守,以兵四百人拒之。賊至常安縣,聞空中擊鼓聲如數(shù)千鼓者,候見旌旗蔽野,傳言留守以十萬兵至矣,即引還,亦以其眾合于撒八。
海陵使樞密使仆散忽土、西京留守蕭懷忠將兵一萬,與右衛(wèi)將軍蕭禿剌討平之。禿剌與之相持數(shù)日,連與戰(zhàn)皆無功,而糧餉不繼,禿剌退歸臨潢。禿剌雖不能克敵,而撒八自度大軍必相繼而至,勢不可支,謀歸于大石,乃率眾沿龍駒河西出。及仆散忽土、蕭懷忠等兵至,與禿剌合兵追至河上,不及而還。忽土、懷忠、禿剌坐逗遛不即追賊,皆誅死。北京留守蕭賾不能制其下,殺降人而取其婦女,亦坐誅。于是,白彥恭為北面兵馬都統(tǒng),紇石烈志寧副之,守顏彀英為西北面兵馬都統(tǒng),西北路招討使唐括孛姑的副之,以討撒八等。
撒八既西行,而舊居山前者皆不欲往,偽署六院節(jié)度使移刺窩斡、兵官陳家殺撒八,執(zhí)老和尚、孛特補等。至是,窩斡始自為都元帥,陳家為都監(jiān),擁眾東還,至臨潢府東南新羅寨。世宗使移剌紥八、前押軍謀克播斡、前牌印麻駭、利涉軍節(jié)度判官馬腦等招之。紥八等見窩斡,以上意諭之。窩斡已約降,已而復謂紥八曰:“若降,爾能保我輩無事乎?”紥八曰:“我知招降耳,其他豈能必哉。”
紥八見窩斡兵眾強,車帳滿野,意其可以有成,因說之曰:“我之始來,以汝輩不能有為,今觀兵勢強盛如此,汝等欲如群羊為人所驅去乎,將欲待天時乎?若果有大志,吾亦不復還矣。”賊將有前孛特本部族節(jié)度使逐斡者,言:“昔谷神丞相,賢能人也,嘗說他日西北部族當有事。今日正合此語,恐不可降也。”于是,窩斡遂決意不復肯降矣。紥八亦留賊中,惟麻駭、播斡還歸。窩斡乃引兵攻臨潢府,總管移室懣出城戰(zhàn),兵少被執(zhí),賊遂圍臨潢,眾至五萬。正隆六年十二月己亥,窩斡遂稱帝,改元天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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