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帳篷在十幾米外，搭在一個大冰堆的旁邊，門口立著一塊白木板上，上面寫著幾個黑字：“取暖站”。我看了看表，我們離開駐地已經(jīng)走了一個多小時，聽娜婭說道取暖站，我還真覺得有點冷。于是我倆一起朝取暖站走去。

走到帳篷前，娜婭首先掀開簾子，走了進去，我緊隨其后，也跟了進去。

帳篷里擠滿了人，男人、婦女都在站著，老人和孩子坐在長木凳上。在帳篷地上鋪著幾塊厚厚的木板，當中生著一只火爐，正中支撐帳篷的桿子上掛著兩盞提燈。

帳篷里雖然人多，但卻沒有人說話，給人一種特別壓抑的感覺。因為人多和有火爐，帳篷里比外面暖和多了，對那些冒著寒風走了很遠路的人來說，這里是一個短暫休息的好地方。

外面不時有人走進來，而出龗去的人卻很少，帳篷里顯得越來越擠。我低聲地對娜婭說：“我們還是出龗去吧，把位置留給那些快凍僵的人?！?

娜婭答應一聲，和我一起往外擠。掀開簾子，見外面又有不少人想進來，見得我們想出龗去，主動閃到一邊為我們讓路。

往二連駐地走的路上，我沉默不語，心中忍不住在想：“我從駐地出來才走了多遠，也就兩公里多吧？在不太冷的情況下走這么點路，都覺得凍得難受，那些從城里疏散出來的居民們，卻要冒著嚴寒走幾十公里，而冰上運輸線上的取暖站數(shù)量有限，還不知龗道會有多少人會被活活凍死在路上?！毕氲竭@里，不禁黯然神傷。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遠處傳來一陣清脆的槍聲。哪里打槍？我?guī)缀踉谙脒@個問題的同時，已經(jīng)把挎在肩上的突擊步槍握到了手中，并打開了保險，半蹲著身體四處查看槍聲是從什么地方傳來的。

“德國人，是德國人上來了?！甭返谋泵?zhèn)鱽硪粋€人聲嘶力竭的喊聲。

隨著他的喊聲，路上正在向城里行駛的車輛停了下來，車上的司機和押車的戰(zhàn)士紛紛從拉開車門從駕駛臺上跳下來，趴在了路邊，以冰堆為掩護，架好槍便扣動了扳機，一時間槍聲大作。

向城外疏散的居民在槍響后頓時亂了套，有的朝前跑，有的掉頭往回跑，有的往路南邊的冰堆后面躲。

從槍響的方向，我判明了德國人是來自北面，也顧不上考慮他們是從什么地方冒出來的，對后面的娜婭喊了一聲：“娜婭，跟我來！”便提著槍貓著腰沖過路去，也學著那些司機趴在路邊，把槍架在了冰堆上。不過我沒有馬上開槍，而是仔細觀察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情況。

這一觀察才發(fā)現(xiàn)，在離路大概二百多米的地方，有兩輛裝甲車停在那里，車身上的白十字清晰可見，十幾個德國兵正以冰堆為掩體，交替掩護著要我們這邊移動著。

我看了一下我們這邊，司機和押車的戰(zhàn)士至少有四十人，再加上陸續(xù)趕來的護路隊戰(zhàn)士，估計我們很快就能達到上百人。一百人對十幾個人，只要對方?jīng)]有什么重武器，守住運輸線應該沒啥問題，甚至還有可能把他們?nèi)珰灐?

這里離巴庫的二連距離不遠，要是通知他帶幾十名戰(zhàn)士來幫忙，戰(zhàn)斗應該很快就能結(jié)束。于是我微微側(cè)著頭，沖著后面喊娜婭，但喊了幾聲，卻沒有聽到回答。扭頭一看，只見娜婭坐在我的身后，把槍抱在懷里，渾身哆嗦著，一個勁兒搖頭，幾乎要哭出來。

我伸手一把抓住娜婭的衣領(lǐng)，嚴厲地說：“我命令你，馬上到巴庫中尉的連里去傳達我的命令，讓他立刻帶二十名戰(zhàn)士過來。聽見了嗎？”

娜婭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突然忍不住哭了起來?？吹剿薜哪敲磦?，那么委屈，我不禁暗暗嘆了口氣。但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不能心軟，于是我狠著心揪住她的衣領(lǐng)使勁搖晃著，大聲地吼道：“這是命令，快去！”然后松開了她的衣領(lǐng)。

娜婭哭著手腳并用地爬了起來，轉(zhuǎn)身就要跑。我又沖她吼了一句：“別直著身子，彎著腰跑?！?

看著娜婭跑到了路邊，消失在高矮不一的冰堆后，我又重新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那些德國人身上。就在這短短的一兩分鐘時間，他們就接近到百米范圍內(nèi)，雖然我方的槍打得震天響，但好像沒有給他們造成什么傷亡。而遠處的兩輛裝甲車還是停在原地不動，也不知龗道是除了故障還是被卡在了冰堆中。車上掩護士兵們進攻的機槍，沒有噠噠噠地打個不停，只是在不緊不慢打著點射，不光打阻擊的戰(zhàn)士不斷有人中彈負傷或者犧牲，就連路上亂跑亂串的居民也不時被流彈擊中，慘叫聲哭喊聲此起彼伏。

我趴在冰堆后沒有開槍，再次四處張望。發(fā)現(xiàn)在路的南側(cè)的一個齊胸高的雪墻后面，有一挺四聯(lián)的高射機槍，就是我曾經(jīng)用過的那種，如果用它打德軍的裝甲車，應該沒問題。正準備起身跑到路對面去，有名提著沖鋒槍的中尉，帶著十幾名戰(zhàn)士跑到了我旁邊趴下，架上槍就沖著正沖過來的德國人噼里啪啦打開了。

在清脆的槍聲中，我沖著那名中尉喊道：“中尉同志，您是護路隊的吧？”

中尉瞥了我一眼，打完一梭子換彈夾的時候，才沒好氣地問我：“是啊，什么事情？”

我側(cè)著身子指著路對面的高射機槍，對他說：“您馬上派一個戰(zhàn)士去通知高射機槍陣地，讓他們對德軍的裝甲車進行火力壓制。還有另外再安排幾名戰(zhàn)士，去疏散那些亂跑的居民，把他們帶到安全的地方去。”

中尉沖我翻了一個白眼，不服氣地說：“您是誰?。课覒{什么要聽您的？！”

我沒有和他廢話，解開衣服的扣子，敞開衣領(lǐng)讓他看我的領(lǐng)章，同時扣動扳機，連打三槍，將一個剛剛從冰堆后躍起的德國兵打倒。

中尉看清楚我的軍銜，馬上答應一聲，馬上沖他帶來的那些部下發(fā)號施令。我剛才的命令被迅速地傳達下去，一名戰(zhàn)士提著槍彎著腰越過公路跑向了高射機槍陣地；五名戰(zhàn)士背靠著停在路邊的汽車體，大聲喊叫著，指揮那些亂跑的居民們撤往安全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