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訓

自我介紹是免不了的固定環節，而優等生向來是不吝嗇分享自己的光輝歷史以及優越愛好的。聽完前面幾個人一個比一個傲人的經歷，樊樸意識到自己真是普通到不值一提，簡單說了說姓名、學校、籍貫這幾個必選項便草草了事。

應屆生還遠未到能完美控制面部表情的階段，聽完她的簡介，有驚訝的，有不屑的，也有暗喜的，唯有一人笑意盈盈地問：“樊樸，做summer實習的時候好像沒見過你呢，你是在哪個組呀？”

問這話的白恒，大概是這批應屆生最出挑的那位了，不論學歷、履歷還是長相。清秀的大男孩有一頭蓬松爽利的短發，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笑起來令人感覺如同沙漠裏一泓清泉。

“嗯，我沒有在這邊實習，面試通過后擔任江總的秘書?！狈畼闶呛懿辉敢庠诒娙嗣媲罢f起自己的職位的，她極不喜歡那種背靠江襲明而被人關註的感覺。但此情此景，遮遮掩掩反而徒惹是非，倒不如坦誠直言，總歸大家在同一部門，早晚要知道的。

此言一出，組員們的表情是換了又換。白恒楞了一瞬，笑容越發舒展，“原來如此，樊樸優秀！”

“哪裏?！痹谶@樣一群學霸面前，樊樸自知無論如何都談不上優秀，吊車尾還差不多。

白恒張開嘴似乎還想再聊點什么，但被清冷的女聲打斷：“元冰，q大金融本碩，校學生會副主席，國家獎學金，cfa、cpa、司法考試都通過了。實習的話，大家聽說過的機構基本都去過。很榮幸跟各位在這裏相遇?！迸⒆悠つw冷白，有一段修長挺直的頸，說話時揚起頭如高貴的天鵝。

“誒，那你和白恒……”同組女生發出疑問。

“對，我倆是同門?！卑缀阈χ舆^。

“元冰，你可真是太強了，學霸中的戰斗霸啊。”

“大家都很強呀，且是各有所長的那種?！闭f這話時，女孩眼神如冰，看了眼樊樸。樊樸無視那抹寒光，從旁邊一箱子純凈水裏拎出一瓶，自顧自喝起了水。

“而且你倆這名字……好登對啊哈哈哈！”聞言元冰臉上浮起一縷不自然的紅霞，白恒只是笑笑，沒再接話。

“很榮幸跟各位在這裏相遇，我是許以漁，來自p大。嗯……大家都太優秀啦！”許以漁低著頭笑得靦腆，略顯扁平的五官襯得一張臉越發圓潤，散發一種憨態可掬的樸實，“而我光是能考上p大就已經走狗屎運了?！彼灶欁哉f得認真，并沒有註意到周圍有人輕微皺起的眉頭。

年紀輕的孩子總有一種暴露和傾訴的無知欲望，他們并不知道在成年人的世界裏，此舉換來的絕不是共情與關心，反而是輕視與踐踏。

“真的就是太走運了，高考考的都是我會的，我不會的都沒考，再加上少數民族還加了二十分，我才能來到這么大的城市上這么好的大學，又能很幸運地通過實習簽了這么頂尖的公司，認識這么優秀的同事們，一路走來我真感覺像在做夢啊。我們村多少年才能出一個大學生呢！”

“我就說吧，各有所長，咱們組這不還藏著錦鯉呢！”元冰嘴角彎起，弧度差強人意，“錦鯉錦鯉，你還有多少驚喜？求展示。”

許以漁的臉瞬間漲紅，圓圓鼓鼓似氣球，一只手拼命揮舞著，捂嘴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我哪裏能算錦鯉呀，還驚喜，驚喜也沒有呀?！?

“來，有請錦鯉表演一個喝水?！狈畼阈σ饕鞯乜粗S以漁，歪下一半身子又夠了瓶純凈水遞過去。許以漁楞了一下，旋即如釋重負地接過，抖著手扭開瓶蓋就大口大口喝水。

“哈哈哈，如魚得水，沒毛??！錦鯉漁一定能保佑我們組順利通過培訓！大家好，我叫高不寒。”女孩子笑起來俏皮中帶著點精明，小巧精致的耳墜、項鏈、手鏈、戒指在各自的點位上璀璨奪目，使得高不寒整個人看起來閃亮耀眼，加上一身價值不菲的西裝，渾身上下透著一股令人望而卻步的貴氣?！拔夷爻煽円话悖瑢嵙暯洑v一般，作為一名朝陽群眾，我的興趣愛好是八卦和看帥哥！兄弟姐妹們一起扒起來呀！”

能看出來這人對八卦是真的熱愛，光是提到這兩個字就已經手舞足蹈起來。

“所以你是哪位愛豆的粉絲？”元冰問。

“扒多了，不敢粉哦?！?

“貴圈真亂啊。”眾人不禁異口同聲。

一天培訓下來，樊樸只覺得頭暈目眩，恨自己在學校課堂上沒好好聽課，明明都是學過的內容，此刻看起來卻盡像是隔了好多年回老家時看到的一張張臉，只有似曾相識的份兒。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樊樸一頭窩在沙發上，只想睡到地老天荒。

是一陣熟悉的劇烈疼痛將她喚醒，她艱難地睜開眼，感覺一顆腦袋像灌了千斤重的水泥，而在醒來的那一瞬則像來了一把錘子咣當砸在水泥上，在腦袋裏硬是裂開一道縫，這疼痛便順著裂痕滲得無所不至，似皇帝寵幸后宮佳麗般雨露均沾。

這該死的偏頭痛啊。樊樸掙扎著起身，撲到小藥箱前嫻熟地找到布洛芬，甚至痛得來不及倒水，就這么將藥片生吞下去。

她無法想象人生沒有布洛芬該怎么活。

掙扎著坐回沙發上，樊樸左手揉著太陽穴，右手解開手機查看未讀訊息——99+是當代打工人的鮮明標志，好比紅領巾之于少先隊員，好在絕大多數是他們培訓小組成員微信群裏的胡侃亂侃，及這一屆所有新入職員工微信群裏的培訓通知和資料分享。前者她懶得點開，后者她直接搜索群文件并下載保存，以備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