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裏，我已經(jīng)見了你千百回，抱了千萬夜。”
在九柄早歸劍的寒氣下, 陳簾哆哆嗦嗦地搓著手，請這位人形青鋒到他洞府去細(xì)說。
白羽回頭看了一眼鄒翎離去的方向，早歸劍戳入地面, 雙手搭在劍柄上, 搖搖頭：“就在這裏說。”
隨后八柄早歸劍呼嘯著躍上半空，劍氣筑結(jié)成陣網(wǎng)，直接就地畫牢, 陳簾呆呆地仰頭看了一眼, 慫了蔫吧。
白羽雙眼已無淚，低著頭感應(yīng)鄒翎遙遠(yuǎn)縹緲的氣息, 宛如一只垂頭喪氣的大狗, 垂著眼又問：“陳仙君, 沈凈身上有什么異常？”
“您追問這要干嘛呢……”
“這是不離給我的最后命令。”
“您不肯違背道侶的命令, 可我這……輔佐和守護掌門師兄還是先師給的遺命呢……有些事，殺了我也不能透露的。”
陳簾說完閉上眼睛，他不想死, 他也怕死，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做做樣子罷了。
“不能透露的是哪樁丑事。”
他聽見白羽疲憊沙啞的聲音。
“是指你丹羿宗代代催煉爐鼎做補藥和生育工具, 借此制造兵人，動用【歸一】禁術(shù)；是指你丹羿宗過去和魔族結(jié)盟、和妖族斗法, 搶奪六尾狐, 催生鄒翎, 制造至純爐鼎；還是指仙門千百年來犯下的其余無數(shù)罪行？”
陳簾瞳孔驟縮。
“沈默, 蘇絮, 懷瑾, 蘭衡, 不離, 磊落的，無辜的，掙扎的，向陽的，絕望的，我都知道了。世道險惡，所知皆非人，所歷皆怪事，你的師兄又置身在哪一條道裏？仙道渺茫，人道殊途，緘默能保護誰？”
陳簾不由自主地后退，神經(jīng)質(zhì)地四下環(huán)顧，生怕有外人外耳聽取了任意一句滔天的丑聞，他看起來狼狽、憂懼到了頂點。
“我不知道……白羽，你說的我不知道，哪一樁我都不知道！”
他崩潰地抬眼，正看到白羽的眼神，冷漠而毫無憐憫，唯有無聲的冰冷審視。
這樣的眼神充斥了天地間，陳簾本該習(xí)慣，卻還是被突如其來的負(fù)罪感沖垮了心防，膝驟軟，跌于地。
白羽又問：“沈凈身上有什么異常？”
陳簾聽見自己牙齒控制不住的磕碰聲：“我從前不知道，只是這陣子趁他不在，搜查后才得知的……沈凈他……不是人族……是長老們參考著沈默……造的人偶。”
“你說你愛我。”
鄒翎被迫擠壓在冰棺裏，聽著沈凈震耳欲聾的心跳聲，異樣感愈發(fā)濃厚。
“可是沈凈，你愛我什么呢？”
沈凈發(fā)著抖抱緊鄒翎，唇貼著他發(fā)頂：“你這樣美好，我第一眼見你就愛你，也恨你。我想靠近你，又不能靠近你，心裏愛著你，身體厭惡你，或許正因為這樣的撕扯，我才對你渴慕至極。還記得我們初見嗎？你在飼紅狐，血從你的手臂上滑落，你這樣美，卻被破壞、被傷害……我當(dāng)真愛你。”
“人偶是什么意思？”
“人偶是備用的掌門候選人。每代兵人都會有反骨，如有掌控不住的，便用兵人的人偶取而代之……丹羿宗的長老們想要聽話的、強大的弟子，每代都有兵人，也都有仿生禁術(shù)制造出的聽話人偶，它們看起來與人無異。這一代的沈默反骨太熾，蘇絮性情太烈，是以最開始便把沈凈推到明面來。”
陳簾跪在地上看著自己的雙手，干巴巴地嘶啞解釋。
“人偶不是人，無心無情，我也是后來才搜查到，先師便是上代的人偶，制造者將捍衛(wèi)丹羿宗的命令、虛假的感情註入其中，他便忠心耿耿地為宗門驅(qū)策到死。沈凈他也是，凈無一物，才叫做凈。但當(dāng)初長老們灌輸給他的命令上升了格局，‘守衛(wèi)丹羿宗’之后，還有‘捍衛(wèi)仙門’。”
“沈凈若是人偶，他對不離的執(zhí)著從何而來？”
“是啊……就是在這裏出問題了。”
陳簾凄苦地笑起來。
“沈默的體質(zhì)天生會被爐鼎吸引，長老們制造沈凈時，為了避免重蹈覆轍，在這一點上是反著制造，是以他天生厭惡爐鼎。鄒翎是至純爐鼎，他天生對鄒翎便有翻倍的厭惡。可是……他初見鄒翎的時候，先看到了鄒翎被狐妖撕咬流血，厭惡爐鼎的本能還沒喚醒，先覺醒的是‘捍衛(wèi)仙門’的意識。”
“鄒翎是仙門的一員，他第一眼先本能地想保護他，第二眼才是本能的憎惡。”
“最諷刺的就在這裏了。一個人偶，被反覆割裂的兩股本能情愫拉扯著……最后竟然生出了一顆扭曲的，非本能的人偶之心。”
“你愛我美，還愛我慘？”
“也許是的。”
沈凈在冰棺裏摸索著鄒翎的脊背，冰天雪地，狹窄天地，他的身體卻是亢奮的滾燙，把鄒翎捂得暖烘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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