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

雖然開始冷了, 但是大量的流民還是朝著禹國的方向去。在衣縷破爛的流民中，有時候也會出現(xiàn)一些馬車。

不過馬車跑的快，流民走的太慢, 兩波人註定不是一塊。要是碰上馬車上有好心人，便也施舍一些東西給他們, 引得眾人一頓爭搶。

楚天齊讓仆人將馬車停在一邊, 拿出一些干糧給流民, 問：“這天寒地凍的，你們?yōu)槭裁匆ビ韲块_了春再去不好嗎？”

那人拿著楚天齊給的餅吃了幾口, 這才答話，道：“這位老爺, 非是我們不愿意等到開春，雙城和荔城正在建糖廠，雖說傳言需要的人多, 但是我們就怕啊，我們?nèi)ネ砹? 就不要人了。”

所以即便天寒地凍，也要過去。不然明年怎么活呢？

那人苦笑道：“不說明年了，就說今年這個冬日, 我們就活不了。雙城和荔城如今好了, 聽聞禹國的皇太女殿下感念雙城百姓的誓死相護(hù), 愿意給雙城免稅兩年, 還給糧食, 派了人去給他們盤炕——炕您知道嗎？那東西暖和的哩，只要躺在上面，小老兒就是死也愿意了。”

楚天齊沈默，問：“你之前見過炕嗎？”

老人家就搖頭, “我哪裏見過哦——不過是聽人說的。”

他面目平靜，“老爺不知道，我媳婦，去年就冷死了，天太冷了，我想給她燒把火，撿了好多細(xì)柴回來。”

楚天齊：“后來燒了嗎？”

老人家再次搖頭，“沒有火石。”

楚天齊：“那你一個出來，你的兒子呢？”

老人家就淡淡的道：“死了，三皇子和先太子打仗的時候，就死了。”

楚天齊：“那你還有其他的家人嗎？”

老人家：“今年年初，本來還活了一個孫子的，結(jié)果去田野裏看水，被流民軍的馬踏死了。”

他的神情始終平靜，說起家人逝世的事情，也不避諱，不見傷心，等人走了，楚天齊的心腹道：“這老漢的心，倒是硬心腸。”

全家都死了，還能這么平淡的說出來。

楚天齊卻搖頭，“大悲之下，趨于平靜，因?yàn)橐姂T了人間至苦，再談及過去，便也能坦然說出了。”

一輩子三苦，喪偶，喪子，喪孫，他都遇見了，還能有什么過不去的？

楚天齊便休息了一會，繼續(xù)往前面趕路，他想爭取過年的時候到達(dá)禹國京都。一路走，流民越來越多，可以見得大家對禹國向往的心是多么的強(qiáng)烈。

十一月末，楚天齊到達(dá)了魯國的雙城。此時，這裏已經(jīng)不是傳聞中的“舉城百姓投禹軍”了，而是像極了一個普通的安平城池。

他到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人開始問他要不要澡堂子洗澡了。

楚天齊順勢而去，便見裏面熱氣繚繞，人群擁擠。在這裏的男人，都光著膀子，肩膀上搭著一條白色的叫毛巾的東西。

他也隨大流一起，洗了一個舒舒服服的澡。洗完了，付了銀子，剛要走，就見小二拿過來一個小冊子，殷勤的道：“客官，您是往哪裏去呢？要是西行去京都，可要買一本旅游地圖？”

楚天齊沒關(guān)註過這些小事情，好奇道：“什么是旅游小冊子？”

小二便熱情的介紹起來，“就是這個——您看，您從雙城去京都，一共有三條線路，在這三條路上，都已經(jīng)修建好了水泥路，平坦，且山匪都被越將軍清掃過了，沿途十裏便有一個士兵亭守著，不會有危險。”

“在這三條路上，您也會經(jīng)過不同的城池，這些城池都有自己的地方特色，吃的用的都不一樣，您去的時候可以走一條路，回來的時候也可以走一條路。”

楚天齊看了看，發(fā)現(xiàn)這冊子雖然小，但是介紹的絕對詳細(xì)，可以看的出是精心寫出來的。他買了幾本，問：“這些旅游冊子，是誰寫的？”

這個小二知道，他指了指冊子末尾的地方道：“您看——這裏寫著呢，是我們禹國宣傳部的秦寬秦大人親自負(fù)責(zé)，他的屬下一起編寫的。”

很多人都問過這個問題，所以他回起話來熟練的很，他自己也機(jī)靈，將秦寬的事情也打聽過了，道：“聽聞秦大人跟皇太女殿下——嗯，那個關(guān)系，說不得這些都是皇太女殿下幫著一起做的呢。”

這句話對大家有致命的吸引力！于是好幾個人圍過來，一邊買冊子一邊打聽起皇太女殿下的事情。

“我是聽聞跟莫啟大人也有一……關(guān)系。”

“何止，就是我們的戰(zhàn)神大人，沈柳沈大人，聽聞一直不回京都，而是出征在外，就是因?yàn)樗牡艿苌螂x，就是農(nóng)部的沈離大人喜歡皇太女殿下，但是皇太女殿下卻不喜歡他，后來戰(zhàn)神大人到了京都，被皇太女殿下所喜，哎喲，沈離大人便妒忌戰(zhàn)神大人，給戰(zhàn)神大人下了絆子，被陷害出去來的。”

“竟然是如此——戰(zhàn)神大人的弟弟怎么能這樣！”

這般謠言，便有人看不下去，道：“別亂說——我們?nèi)缃竦奶鸩藦S，就是沈離大人做出來的，為了我們的甜菜，聽聞他都累的暈倒了。”

“再說了，他們兄弟兩個，有什么可爭的，一起伺候皇太女殿下不是正好嗎？”

“對啊對啊，兄弟齊心，其利斷金，遲早能將其他的野草也拔了。”

剛剛那個賣冊子的小二就不滿意了，“其他的大人們怎么能算是野草呢？秦寬大人多好啊，你們買的冊子還是他寫的呢——你們看，將我們雙城寫的多好？還有一個烈士碑，說的就是我們雙城前段時間的戰(zhàn)事，以后是要名垂千古的。”

“有些人，活著，卻像是死了。有些人死了，卻還活著。死，可以輕于鴻毛，也可以重若泰山，就看大家追求的東西是什么了。”

這話落款是司馬遷。

司馬遷是誰，大家都不知道，許又是京都哪位名士，真想認(rèn)識一番——這話說的真是太對了。

于是眾人想到這話的時候，就想起了雙城的事情。再者，上面司馬遷的話，是對庶民說的，還有比較文化點(diǎn)的說法。

“人固有一死，或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用之所趨異也。”

楚天齊將這句話在心裏慢慢的念了一番，然后閉上眼睛，喃喃道：“我之所愿，重于泰山也。”

不過，泰山在哪裏？

他在旅游小冊子上找了找，還真找到了，在鈴州。